上司甜遇全文(完结职场婚恋真香甜宠日常刚好遇见你)

上司甜遇全文(完结职场婚恋真香甜宠日常刚好遇见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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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凉风起。

  某医院临床精神病学研究实验室。

  两鬓斑白的医学专家,领了一个漂亮女孩出来。她穿了一双漂亮的红色小皮鞋和洁白过膝袜,五官若洋娃娃一般的精致,小小年纪,气质清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鱼望青站在走廊里,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袖口,情绪低落又紧张。听到声音,她迅速抬起头,喉口有些干,迟疑片刻才问,“怎么样?”

  专家保持微笑的表情,语气里却有轻微的叹意,“脑部扫描结果显示,情感连接失调,不过没有暴力和自毁倾向。您……别太难过了。”

  这是国内最顶级的专家,由他下出的诊断结果,容不得半分质疑。鱼望青最后的希望破灭,忍不住哭出声来。

  鱼在藻才十岁,看鱼望青哭得伤心,表情显得困惑。想一想,她摸出手帕递过去。

  专家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藻藻真聪明,你有没有想过,长大后做什么呢?”

  鱼在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仰起头思考起来。

  她脑海里有一个画面,刺眼的阳光下,面容模糊的少年按了按她的脑袋,温柔地叮嘱了一句话。

  鱼在藻记忆力超群,一直牢牢地记着。

  这一刻,她睁大眼睛,认真地回答,“我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十五年后。

  金秋十月,城市公园飘散着桂花的香气。

  跑步道上,已经成年的鱼在藻身姿轻盈地跑过一个垃圾桶,突然她倒回去,捡起地上的易拉罐放入可回收垃圾桶内。

  今天,她的工作是送外卖。

  电动车骑到巷口,恰好看到一对贩卖水果的中年夫妻发生争吵和推搡,最后中年男人将妻子打翻在地,夺走她的钱后离去。

  鱼在藻面色平静,对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会儿。

  黄昏时分,中年男人进了公厕,刚坐下不久,突然听见头顶有动静。他愕然抬头,只听得“哗啦”一声,一盆冷水从天而降。

  一位年轻男子恰好进入厕所,一声惨叫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没等他反应过来,戴着超大墨镜的鱼在藻从男厕里出来,她面无表情,扬长而去。

  第二天下午,城中CBD的咖啡厅。

  鱼在藻穿着一件修身合体的工作服,身形婀娜,笑容甜美,动作熟练地点着单,“好的,请您稍等。”

  年轻的男客人被她的笑容感染,心情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但是不远处一声尖叫打断了这份美好。

  顾客尤美气急败坏,手指几乎戳到服务员的鼻尖,红唇张张合合说个不停。

  客人们纷纷皱起眉头,却没有任何人去阻止。

  鱼在藻恍若未见,甜美的笑容如常:“先生,六十八元,谢谢。”

  下午的班次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鱼在藻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今天是她兼职的最后一天,去到更衣室,收整齐全,她轻松往外面走去。

  走廊拐角处有断续的抽泣声,还有人在说话。

  “咖啡杯打翻也不完全是你的责任,香奈儿包上的那块咖啡渍比小指甲都小。你道歉了,还赔偿了,她还非要向经理投诉,害你丢了工作,这女人太刻薄了!”

  抽泣声消失了,换成更为伤心的哭声。

  鱼在藻若有所思地往外面走。

  新的一天。

  城中著名的奢侈品店,尤美容光焕发地拎着巴黎秋季新款名包,从店内离去。街对面的露天餐厅,鱼在藻愉快地用餐,连眼皮都没抬起来一下。

  半个小时后,不远处的万宸影视制作公司的大楼前,一辆豪华轿车缓缓停下。

  后排坐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故宫宣教中心资深研究员陶唐,另一个是万宸总经理顾时雍。

  这一趟,陶唐是被顾时雍软磨硬拽地弄来的。

  临下车,他还认真地理论,“先前便已议妥,我只协助拍摄,可从未说过要参与《早安,故宫》的每一个制作环节。”

  顾时雍淡定,“于公呢,你是我们公司专程从故宫请来的专家,可是于私,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忍心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袖手旁观?”

  陶唐略之无语,“只是招聘编导,你邀请导演的时候,也没有找我商量啊。”

  顾时雍勾起唇,话语含蓄,“招聘编导这样的小事,当然不敢劳你大驾,要把人打发走,可就全靠你了!”

  不等陶唐有所反应,顾时雍开门下车,笑容满面地做出邀请的姿态。

  并肩进入制作公司的大厅,陶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顾时雍气宇轩昂,冷峻潇洒,二人是截然不同的气场。

  走到电梯口,顾时雍的手机响起,他示意陶唐先上楼,自己则走去边上,“爸,您的眼光我自然相信,不过她也得参加面试……您放心,我一向很公道的!”

  陶唐听到支言片语,想一想,他莞尔一笑,先行进了电梯。

  刚出电梯,他意外发现拐角处站了一个摩登女郎,长发及肩,雪肤红唇,出众的相貌与气质,使得她格外的引人注目。

  导演穆宗沄从另一边过来,摩登女郎恍若不经意地快步上前。两人“意外”撞在一起,她手上的包包落到地上,一叠文件“适时”地掉了出来。

  穆宗沄有君子风度,帮忙整理文件。随意地瞄一眼,看到封面上写着:《社会中下层贫困女性生存调查》。

  眼睛一亮,他刚想翻开来看,摩登女郎却笑盈盈地拿过文件。

  “谢谢您。对不起,我应聘要迟到了!”

  她快步离去,穆宗沄来不及阻止,忍不住“哎”了一声。

  这一切尽数落入陶唐的眼内,他面色如常,眸底却带了些若有所思。

  十几分钟后,鱼在藻与尤美同时进入会议室。

  穆宗沄面色极之不悦,他非常讨厌关系户,但顾时雍的父亲却要指定编导人选,为示抗议,他打算保持高冷的姿态。

  但他意外,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鱼在藻微笑不语。

  陶唐也认出她就是之前的那位时髦女郎,默默地看一会儿,他翻开手边的简历介绍。

  顾时雍坐姿闲适,不露痕迹地审视着鱼在藻。

  年轻貌美,气质出众。

  想到老父亲的风流秉性,他心头生出厌恶之情,嗓音略显低沉,“二位请坐。”

  穆宗沄也在看鱼在藻的简历,兀自琢磨片刻,他抬起头,“你叫鱼在藻?‘鱼在在藻,有颁其首’,这名字是打诗经里来的吧?”

  鱼在藻微笑,刚想回答,听到陶唐意味深长的补充,“水藻里的鱼若隐若现,谁也看不清真面目。不过,现在是面试环节,还请鱼小姐坦诚相待。”

  鱼在藻不意外他们对名字的解读,但“坦诚相待”四字让她挑起了眉。

  第一次正眼看向对面的俊逸青年,但对方低下头去看资料,此中的深意似乎只有她能听懂。

  穆宗沄切入感兴趣的话题,“刚才我看到,你在做贫困女性生存境况的调查?”

  鱼在藻从容回答,“是的。过去的一年间,我做过护工、清洁员和服务生……”

  顾时雍打断她的话,“目的呢?”

  鱼在藻微微一笑,“我在为公益纪录片搜集资料,低薪阶层女性在面对镜头的时候,过于拘谨和不自然,我希望深入其中,得到真实有用的信息。”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她的脸上,眸底皆是若有所思。

  边上的尤美有些着急,左右看着,不知道怎么开口争夺评委的注意。

  穆宗沄眉头扬得高,神情微有兴奋,“我一直想做这样一档公益纪录片!你的研究……”

  “咳。”

  顾时雍适时的咳嗽,让穆宗沄想起眼面前的这位美女是他深恶痛绝的“关系户”。

  面上浮起些尴尬,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顾时雍瞟一眼陶唐。

  比较来讲,陶唐是在场三位评委里,最和善的一位,他笑容温和,“应聘者的资料我们认真地看过,二位都是名校毕业,综合评分也最高,你们自己认为,谁会最终留下呢?”

  尤美终于找到机会,矜持地直起腰,口气倒是谦逊,“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学习,如果有幸能够留在公司……”

  她没能把话说完,鱼在藻简单直白地打断,“当然是我。”

  顾时雍正低头喝咖啡,手臂停在半空,面色愕然地抬起头。

  陶唐倒是淡定,眯一眯眼,他饶有兴味地问,“理由呢?”

  鱼在藻扬起下巴,声音里带了些不屑,“我在兼职的咖啡店,亲眼见到这位小姐因为一杯洒掉的咖啡,砸了一位年轻侍应生的饭碗。”

  穆宗沄立时沉下了脸。

  尤美没想到鱼在藻看到了那一幕,并且在这种场合揭穿她。心里头虚,面孔更是涨得通红,但事关职业前途,她只能拼一拼。

  站起身,摆出愤怒的表情,“你血口喷人!顾总,她这是造谣,我根本没见过她,什么咖啡厅侍应生啊,我完全不知情!”

  顾时雍眯起眼,审视片刻,他缓缓开口,“鱼小姐,鉴于此刻二位的立场,我们有合理理由怀疑你的这番说辞。更何况,作为制作公司,我们更看重编导的个人业务能力,以及她能否为公司带来更多的利益。”

  “顾总说得对。”鱼在藻居然赞同他。

  而且情绪未受半分影响,“尤小姐,在我揭穿你的时候,你应该如顾总所言,借由我们目前的竞争推翻我的说辞,而不是陷入真与假的辩白。尤其……是在例如咖啡店这样的公共场合。”

  抬起眸,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向会议室角落的摄像头,莞尔一笑,她一锤定音,“事实往往无可辩驳。”

  说完,她心情颇好的看向顾时雍,“顾总您说对不对?”

  顾时雍被她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眉心微微一皱。陶唐很少看到好友吃瘪,心头不免觉得好笑。

  鱼在藻完全掌控局面,从包里取出u盘,轻轻地放到桌上,“文化综艺是作品,更是一门艺术,从业者的质素也很重要。先前我错过报名,这是我近期完成的作品,请诸位抽空看一看,相信我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面试进行到这里,结果已经一目了然。

  尤美气恼交加,却也无力回天。出门时,前台Jessica笑容满面地送上礼盒,“有指明给您的快递。”

  尤美一脸诧异,边下台阶边拆开了礼盒的包装。

  里面陡然弹出长得超级可爱的短发玩偶,一扭一扭,唱起了非常欢快阳光的歌曲。

  “我赢啦我赢啦,怎么办我又赢啦!我赢啦我赢啦,怎么办我又赢啦!”

  尤美气急败坏,猛地将玩偶砸了出去。

  与此同时。

  顾时雍送陶唐出门,他还是不甘心,“只是打一个电话而已。”

  陶唐当然拒绝,然后问,“为什么我感觉你对她充满偏见?”

  “这么明显吗?”

  “昭然若揭。不过……”说到一半,陶唐顿住,声音里带了些好笑,“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早知自己会被录用。”

  顾时雍冷哼一声,“不是敌人太强大,而是对手太愚蠢。”

  但又如何?

  决不可能让她如愿。

  CEO办公室内,秘书阿迅半张了嘴,愕然地看着他的老板。

  “鱼小姐这么优秀,您让她做编导……助理?”

  顾时雍挑起眉,英俊的面上带了些漫不经心,“怎么?不可以?”

  阿迅挠了挠头,态度极好地点头,“可以,简直太可以了。”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下一句话,“boss,出了点差错!原定的主持摔断肋骨要住院,想推迟拍摄。”

  说这话的时候,阿迅恨不得地上有块缝隙,让他钻进去以躲避老板的可怕目光。

  但是顾时雍没有生气,沉吟片刻,他不容置疑地说,“按合同让他们赔偿三倍违约金。”

  阿迅苦起脸,“可人家才刚住院……”

  顾时雍凉凉地抿起唇,面容冷酷,话语无情,“换备选主持!”

  综艺第一期宣传的重点文物,是明代万历皇帝的金翼善皇冠和乾隆皇帝的金瓯永固杯。

  鱼在藻已经看完介绍,但没有人布置工作,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桌前。

  终于,穆宗沄从办公室出来。

  “出发。”

  一阵风似地,工作人员拿着各自的器材和包冲了出去。鱼在藻也站起来,却被阿迅拦住,“你有新的工作任务。”

  鱼在藻一愣,“嗯?”

  摄影师谢尧站在边上,笑嘻嘻地打招呼,“你好!”

  此次的拍摄地点是故宫的珍宝馆。

  顾时雍找来的备选主持,是前不久刚刚复出的汪希宁,看到她的出现,穆宗沄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整张脸都黑了。

  没能克制住怒意,趁没人的时候,他走到汪希宁面前,嗓音压得极低,“抛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好不容易把自个儿塞进豪门。既然得偿心愿,你就该老老实实在家相夫教子,怎么又出来抛头露面?”

  汪希宁掀起眼皮,轻描淡写地说,“我离婚了。”

  穆宗沄一愣,汪希宁轻轻一笑,“这样重磅的消息都没听说么,你还是老样子,眼里只有工作呢。”

  穆宗沄藏住内心巨大震动,嗤笑一声,“看来狐狸尾巴没藏好啊,这才几年的功夫就被人家一脚踢出来了?”

  汪希宁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说,“让你失望了,离婚是我提的。副导演找您呢,还不快去?”

  穆宗沄,“你……”

  汪希宁轻声,“穆导,专业点,Ok?”

  穆宗沄气炸了,扭头就走。

  汪希宁完全不当回事,撩了撩长发,面色从容。

  正式拍摄之前,不知为何,穆宗沄冲着副导大发脾气,连手里攥的拍摄流程表都给摔了。

  好不容易整理顺当。

  摄像机打开。

  首先是陶唐向观众作介绍。

  他外形很好,长身玉立,温文尔雅,但毕竟是第一次面对摄像头,总归有些不习惯。

  穆宗沄及时叫停,走上前与他讲述了一番。

  陶唐悟性颇高,略一思忖,他点头,“好,我明白了。”

  之后,他的状态就自然很多,像是带着汪希宁在参观珍宝馆,“这件就是‘金瓯永固’杯,它是乾隆六十二年,由清宫内务府造办处制作的。金杯上錾刻着宝相花,花蕊嵌以珍珠及红蓝宝石。每逢除夕子夜,清廷会举行元旦开笔仪式,这是帝王祈福时专用的酒具。”

  汪希宁微笑着问,“它的主要制作工艺,就是燕京八绝之一的花丝镶嵌吗?”

  陶唐点头,之后细细介绍,“‘花丝镶嵌’是延续了两千余年的中华传统‘细金工艺’,起源于战国时期的金银错,在明清时发展到巅峰……”

  拍摄算是顺利。

  休息时,陶唐坐在角落看考古杂志。

  身边有工作人员悄声议论,“真让新来的编导挑大梁?刘大师可难应付了!”

  “是啊,这回她可惨喽!”

  声音落入耳际,陶唐垂眸不语,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过一页。

  刘氏花丝镶嵌工作室里,鱼在藻确实遇到了大麻烦。

  按计划,她与摄影师谢尧搭档,在此拍摄花丝与镶嵌的工艺流程。

  刘大师很热情,拉着谢尧在全场各个工序间飞奔。

  术业有专攻,他指挥得团团转,但是拍摄出来的效果并不好,谢尧的脸色非常难看。

  鱼在藻也皱眉,抬起眼看向阿迅。

  “怎么回事?”她问。

  阿迅耸耸肩,“刘老师也不是故意的,这是常年在摄像机前养成的习惯,想着让我们赶紧拍,拍完了他们才能安心工作。上回穆导来拍,硬是被他气回去了。”

  说到这里,阿迅觉出不对,连忙作出调整,“顾总说了,这样简单的拍摄任务,你一定能够胜任。”

  鱼在藻听出端倪,面上显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我要是什么都没拍,就是没完成顾总安排的工作,可我要是按刘大师的指挥,肯定不能让穆导满意,所以等待我的只能是‘走人’,对吗?”

  阿迅尴尬,“您多虑了。那个,我还有工作,得先走了。”

  说完他溜走了。

  鱼在藻随意地笑笑,她情绪未变,转过头,恰好看到谢尧把镜头盖上了。

  而那边,刘大师发现做錾活儿的儿子犯错了,他用后背挡住摄像机,低声地训斥起来。

  角落里有个打扫的年轻女孩子,正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盯着那对父子,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鱼在藻看得入神。

  谢尧走到她边上,无语地说,“你看这儿,都跟专业演员似的,拍什么、怎么拍、站哪儿全给你设计好了。一点新意都没有,早点回去吧。”

  鱼在藻当然看出不对,想一想,她说,“一个小时后你再进来。”

  谢尧愣一下,不过他应下了。

  刘大师见摄像出去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侧过身,他专心地教起儿子。

  鱼在藻没有走,四处溜达着看。

  刚开始人家看她过来有点儿紧张,生怕她拿出话筒来采访,后来看她也就到处走走看看,便都放松下来,干起了自己的正事。

  刘莲笙在整理文物照片,全场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她在做杂活儿,显得格格不入。

  鱼在藻踱步过去,状似无意地拿起一张照片,端详片刻,她突然挑起眸,问,“你是刘大师的女儿吧,这是?”

  刘莲笙吓一跳,她不敢说话,慌乱地埋下头。

  就在这时,有人抽走了鱼在藻手里的照片。

  原来是陶唐,走到刘大师的面前,他微笑着说话,“这是明代的金丝翼善冠,故宫之前邀请专业的花丝镶嵌大师对它进行了复制,当时刘大师抱恙未曾参与,如今这照片出现在这里,看来刘大师也技痒了,是不是?”

  刘大师顿时乐了,直到这时,他才揭开了工作台上那顶完成的金丝翼善冠复制品。

  热情地招呼陶唐,“看看,是不是不逊于之前的复制品?”

  陶唐笑着点头,转过头,他把鱼在藻叫过来,“金丝翼善冠出土于明万历皇帝陵,现藏于定陵博物馆,可以说是花丝工艺的代表作品。”

  鱼在藻满脸好奇,扯了根头发与金丝作对比。

  这时候,谢尧悄悄地进来了,他没让任何人发现,顾自寻找角度,拍摄自己想要的画面。

  刘大师的注意力都放在陶唐这里,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儿子,“陶教授,这是我儿子,以后我这工作室要交给他继承!承德,陶教授给了我很多文物研究资料,帮了我很大的忙……”

  他说的高兴,谢尧拍的也很高兴。

  不知何时,鱼在藻站在了摄像机的右侧,轻轻碰一碰谢尧的手肘。

  顺着她的视线方向,正是那个一直用嫉妒和失落眼神望着那对父子的年轻女孩。

  摄影机不着痕迹地转变了焦点。

第002章:

  第二天的会议室内,穆宗沄又扛上了汪希宁,二人的针锋相对让顾时雍和陶唐颇感头痛。

  不过总算,这场争执以汪希宁的让步而结束。

  松一口气,又提起精神,顾时雍元气满满地看向鱼在藻,“听说你的拍摄也很顺利,成果呢?”

  鱼在藻面色轻松,开始播放自己的拍摄素材。

  众人抬头看向画面。

  梳妆台前,清代妃嫔装扮的女子披散着长发。

  小宫女先是以长方形的梳子梳通她的长发,之后用中等的月牙形梳子梳理精致小巧的燕尾,最后,用八字形的小梳轻轻拂过她的鬓边和发梢。

  女子缓缓地转过头,鲜眉亮眼,玲珑剔透,居然是鱼在藻?!

  画面里的她打破平静,顺次拿起面前的物件,一本正经地做着补充,“篦子可以剔除发间的污渍,有舒经活络的功效。这是抿子,抹油用的,就像这样操作。”

  笑一笑,她又拿起一支镶嵌宝石的点翠花簪,“漂亮么?这根簪子用的是金丝镶嵌和点翠工艺。”

  随后,她轻轻地叹一声,“但是点翠工艺是以可爱的小翠鸟的生命为代价,取羽之后它很快就会死去。”

  碎碎念着,鱼在藻给观众示范各种簪子和扁方珠宝的佩戴方法,就像一个清代仕女在给现代观众直播古代日常生活。

  小宫女则温柔地为她挽发、佩戴头饰,戴上项圈,穿上礼服,佩戴朝冠,全套流程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最后,画面在盛装打扮的鱼在藻身上定格。

  陶唐面色自然,微笑地做着说明,“梳具是故宫院藏,慈禧太后所使用的仿制品,其中的首饰是从花丝镶嵌工作室借来的。”

  顾时雍眼瞳抽得紧,心道,明知道我想踢她出局,你竟然还帮助她?

  他以看背叛者的眼神看着陶唐,目光充满了谴责。

  陶唐接收到信号,但只回出一个淡笑。

  这时间,鱼在藻目光炯炯,向众人发出灵魂拷问,“我看过这次试拍的全部素材,主题不够明确,难以让人找准节目的定位。换言之,《早安,故宫》到底要让观众看什么?就这么随便在珍宝馆拍些文物,再去非遗文化工作室取点素材,拼拼凑凑一个综艺节目吗?”

  阿迅吓得眉毛耸起,“鱼编导……”

  顾时雍面色黑沉,但他抬起手,阿迅立刻闭上嘴。

  鱼在藻毫不在意地掠一眼,继续往下说,“文物终究是一件物品,观众真正关心的是人,是文物和人的联系。过去的人,现在的人,和未来的人。”

  穆宗沄手指捏着下巴,沉吟着说,“咱们之前的会议讨论和方案?”

  汪希宁不以为然,“一句话可以概括的创意,为什么要浪费大家这么多时间?”

  顾时雍怕他俩又吵起来,深吸一口气,他转一个话题,“今天在刘大师的工作室又拍到了什么?”

  鱼在藻侧头看他一眼,继续向下播放。

  繁忙的花丝镶嵌工作室,人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工作。刘大师手把手教儿子,女儿刘莲笙仍然站在角落。

  镜头刻意放大她的渴望的表情。

  画面一闪,刘莲笙正在收拾工作台,刘大师却走过来,拍开她触碰金丝的手,接着二人发生争吵。

  陶唐没有料到鱼在藻拍了这些画面,脸色沉了下去。

  穆宗沄皱起眉,“那是刘大师的女儿?”

  汪希宁啧啧摇头,“女儿这样喜欢却不教,强压着没有天分的儿子来继承,真是个悲剧。”

  顾时雍直起腰,食指弯曲地放到唇边,若有所思地问,“得到拍摄许可了吗?”

  鱼在藻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那当然了。”

  她拿出手机,微信上有刘莲笙的语音回复,“播吧。”

  看到证据,顾时雍的面色和缓下来,话语也变得轻松,“有文物、有人物、有故事,还有重男轻女,会是个不错的网络话题。”

  陶唐却不同意,脸色冷峻,“先前我没有看到完整的拍摄内容,但是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作为拍摄者,应该有最基本的底线。”

  鱼在藻极力辩解,“陶教授,我们这是取得许可后的正常拍摄。别人的综艺写台本,我连台本都不用,真相什么样,拍摄出来就是什么样,最后从这段内容中得出什么结论,取决于观众本身,没有虚假的加工和引导。”

  陶唐不看她,面色冷沉地站起身,话语说得快,“顾总,如果你们坚持播放这段内容,我只能退出拍摄工作,抱歉。”

  丢下惊讶的众人,他径自离去。

  陶唐的这个态度,在顾时雍的预料之中,手上的笔扔回到桌上,他无奈地摊一摊手。

  鱼在藻却是急了,推开椅子,她疾步追了上去。

  “陶教授,我不明白!”

  陶唐头也不回,“你们取得了拍摄许可,就认为拍摄的内容都可以播出。从法理的角度,没有问题,但是从人的情感角度,这里有大问题。”

  鱼在藻精致美丽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疾步上前,一把拉住他,“请您说清楚。”

  陶唐无奈地停住脚步,“人心是天底下最脆弱的物品,一旦有所损坏,是很难弥补的。播出之后,观众的指责会给这对父女造成不可消弭的裂痕。作为被拍摄对象,他们缺乏对后果严重性的预知能力,可是作为拍摄者的你,理应对未来的最坏情况有所预料。”

  鱼在藻还是不懂,而且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她理所当然地说,“可我的初衷,是要帮助刘小姐啊!”

  陶唐以为她明知故问,面上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掀开家的屋顶和墙壁,将隐私毫无保留地暴露给观众,供他们口诛笔伐,成为饭后谈资。但是喧嚣过后,热闹散尽,会给当事人留下伤痕和后患。”

  掠一眼鱼在藻,他面色冰冷,“对不起,我赶时间,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鱼在藻的眉头拧得很紧,心底浮起不高兴的情绪。

  顾时雍慢吞吞地踱步出来,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酷,“陶唐是我好不容易才邀请到的顾问,如果他正式退出节目,我只能请你离开公司。换句话说,能不能留下来,取决于你能否获得陶唐的谅解。”

  说完他转身要走,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愉快,“我挺喜欢刚才那段故事,希望它能平安顺畅地播出。”

  鱼在藻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脑海里浮动着陶唐的话,“到时候观众的指责会给这对父女造成永久不可消弭的裂痕。”

  她轻轻咬唇,眸底露出思索。

  当天晚上,穆宗沄回到办公室拿起遗落的钱包,发现一片黑暗当中,剪辑室的灯光却是亮着的。

  他悄悄过去张望。

  剪辑室内,鱼在藻正一桢一桢地察看拍摄素材,每次画面闪过刘莲笙的面孔,她就会拉回去重新看一遍。

  穆宗沄看一眼墙上的时钟,此刻已经是凌晨一点。

  没有打扰鱼在藻,他静静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故宫宣教中心。

  陶唐刚与同事说完公事,抬起眼,又看到鱼在藻等在门前。

  这是今天的第三回,见她又跟上来,他沉下脸,“对不起,我现在很忙。”

  鱼在藻置若罔闻,亦步亦趋地跟着,那股子执拗劲儿叫人害怕。

  陶唐确实有事情要做,故宫御花园门前,他与义务讲解员一起,给外宾们讲解故宫。

  他知识渊博,话题有趣,众人惊叹着围拢过来,年轻的女游客悄悄将摄像头对准他,还有人上来要求合影,但是被他婉拒了。

  鱼在藻被人群挤开了。

  她踮起脚,又使劲地跳几下,还是没办法看到陶唐的身影,只好找个地方坐下等。

  不远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缠着妈妈要吃蛋糕,年轻的母亲不理她,她就抱住对方耍赖,母亲被迫妥协,小女孩破涕为笑,母女俩高高兴兴地牵手远去。

  鱼在藻一直盯着那对母女,目光从百无聊赖,渐渐转向惊异和若有所思。

  而陶唐终于从人群里脱身,看到鱼在藻坐在那儿,他不停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但突然走不动了。

  低头一看,鱼在藻竟然扑抱住他的腿,仰起头,眸子黑漆漆,神情比孩童更加无辜,“我知道错了!陶教授,请你原谅我吧!”

  陶唐没遇过这种情况,瞬时面孔涨得通红,从身体到心灵都震惊到无以复加。

  嗓门都抽得紧了,“快起来。”

  鱼在藻像是秤砣一样,铁了心地挂在他身上,怎么扯都扯不动。

  陶唐向前拖走了两步,还是挣脱不开,他气性上来,低声地呵斥,“赶紧起来。”

  鱼在藻的绝美的面孔上写满了认真,她讨价还价,“你原谅我,回去拍摄,我就起来,不然我再也不起来了!”

  说完她低下头,执着地抱紧他的小腿。

  陶唐尴尬莫名,强行压住怒气,“来来往往多少游客,你就没点羞耻心吗?”

  鱼在藻八风不动,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来请求谅解的。”

  有人注意到这边,还有人打算过来。陶唐轻咬牙关,语气坚定,“我数三声,再不起来,我绝不同你回去。”

  鱼在藻听出些意味,轻轻眨眼,她用了商量的口气,“那我站起来,你答应给我解释的机会?”

  “一!”

  才数第一声,鱼在藻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手指紧紧抓住陶唐的手臂,脸上带着可恶的笑容,“陶教授,咱们和解了。”

  *

  深夜,刘大师一个人孤独地倒在躺椅上。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鱼在藻和陶唐。

  刘大师抬起头,脸色非常难看,“现在不招待参观,请你们马上走。”

  陶唐走上前,语气温和,“刘老师,这次是我的错,事先没有沟通好,你放心,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刘大师心头有气,垂下眉,声音苦涩,“当年我经济上再困难,都舍得花半个月的工资给她买娃娃。我还送她学钢琴,学舞蹈,供她读研究生。舍不得她受委屈,我还买房子、车子给她做嫁妆,而她弟弟全都得靠自己,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哪里偏心了?”

  说得激动,刘大师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手掌按住胸口,努力控制情绪。

  鱼在藻在角落里调试投影仪,闻声抬起头,“她就是想学花丝镶嵌,你不教没事儿,我去工美行业协会问了几家花丝工作室和花丝厂的地址,可以让她去试试。”

  刘大师又是暴怒,坐直起身,吼道,“你滚,你马上滚。”

  鱼在藻不以为意,抬手就把灯给熄了。

  对面的白墙上,出现了一些画面:刘莲笙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熬夜绘图,制作花丝作品的过程。

  刘大师愤怒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鱼在藻愣住,没奈何,她想要关掉投影仪,却被陶唐按住。

  “走吧。”他淡声道。

  时间缓缓过去。

  工作室空无一人,投影仪还在播放着,不知何故,刘大师又回来了,一个人坐着看。

  刘莲笙非常刻苦,一遍錾不好,重新来第二遍,有一次拿起水马上又放下了,生怕上厕所耽误时间。

  刘大师一直看着,他突然想起,五岁的女儿亲热地依偎在他身边,认真地看他做花丝镶嵌。后来,他把儿子抱在怀里学,十岁的女儿站得很远。

  他看得认真,许久,他抹了抹眼角。

  第二天一早,刘莲笙偷偷地回到了工作室。

  先在门前观察片刻,之后她蹑手蹑脚地进去,想趁着大家不注意,拿走自己的工具。

  刘大师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转过身,冷冷地看她一眼。

  刘莲笙僵住不动,神情倔强,“这套工具是我亲手做的,我得带走!”

  刘大师指着墙上播放的画面,正好放到刘莲笙在錾一个八宝手镯,他鼻子出气,没好气地说,“就你这么錾,过不了三个月就会变形,你这么急能出细活儿吗?我说过多少遍……”

  刘莲笙嘟起嘴,“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过?”

  这时间,谢尧带着助理悄悄地推门进来,架起摄像机开始拍摄。

  刘大师抬头看他一眼,谢尧面色一凛,感觉心跳都加快了。但是刘大师没搭理他,低下头,“都拿出来。”

  刘莲笙趴到柜子下,把藏好的作品都挖了出来,有簪子,手镯,金丝编制的女士手袋……

  时尚精美且有创意。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

  刘大师仅仅瞥一眼,沉起面孔,拿起其中的一根簪子,点着中间的部位,“就你这个手艺,能跑到哪儿去?说起来都是丢我的脸,你看这儿,这儿,錾的部分是凹凸的。”

  刘莲笙看着听着,眼眶都红了。

  刘大师还在说话,“你以为手艺活儿是好做的吗?看看我的腰和颈椎,发起病来,站都站不稳。女孩子找份轻松的工作,将来嫁个好老公,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不好吗,非要自讨苦吃!”

  刘莲笙用力擦一擦眼泪,面色还是倔强,“谁说女孩子不能继承家业,就得娇生惯养?您这是偏见。”

  刘大师无奈地叹一声,“那你就学吧,但是我和你说好,既然要学就得好好学,不能像你弟弟似的,三心二意,不专心。”

  刘莲苼破涕为笑,使劲地点头,“嗯。”

  这是个大团圆的结局。

  门外,鱼在藻唇角扬起笑容,转过头看向陶唐,“我做了一件好事,所以我是个好人,对不对?”

  意识到她似乎对“做好事”特别执着,陶唐忍不住弯起嘴角,“是,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

  鱼在藻笑眉弯弯,突然她握住陶唐的手,眼眸盈盈发亮,“你是我见过最温柔体贴的人,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当我在工作中忽略他人感受时,你就给我提个醒,我会马上改正错误!”

  陶唐惊讶,不过他微笑,“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提醒你。”

  鱼在藻像个小孩子一样,竟然就拉住了他的小手指,还晃了晃,“那就这样约定了!”

  陶唐忍不住又笑,他再次点头,“好,我答应你。”

  新的一天。

  大办公室里,谢尧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着。

  门虚虚地掩着,化妆师舒容推门过来。她很年轻,眉清目秀,性格柔软,平时话很少,但是审美一流,业务能力很强。

  进来后,她首先将牛奶和三明治放到谢尧的桌上,然后她悄悄摸他的外套口袋,掏出烟盒检查一下,取出新糖预备补上。

  身后有脚步声,舒容吓一跳,慌乱地转过头,语气有些结巴,“穆……穆导。”

  穆宗沄不看她,冷着脸一脚踹到椅腿上。

  “哎哟。”

  谢尧惊叫了一声,立势不稳,直接趴到了地上。他倒也不生气,摸一摸脸,笑嘻嘻地问,“穆导,怎么一早就发脾气!”

  “看看几点了,这是公司,要睡回家去!”

  谢尧揉了揉头发,满脸的无辜,“穆导,昨天晚上我去刘家补拍镜头去了,一直忙到夜里三点,不信,等鱼编来了你问她!”

  舒容指了指剪辑室的方向,声音很轻,“她两个小时前就来了。”

  恰巧,鱼在藻捧了一叠资料出来,她神采奕奕,没有熬夜过后的颓废迹象。

  谢尧盯着看,口气感慨,“这个是永动机啊!”

  顾时雍不知何时踱步出来,他正在接父亲的电话,要他中午抽时间,见一下新妈妈。

  耳边传来穆宗沄的声音,“她来公司两周,每天连续十六个小时,现在很少有人为工作这样卖命了!”

  看着忙碌的鱼在藻,顾时雍的脸色却显阴沉。

  *

  五星级酒店楼下的豪华餐厅,只坐了寥寥几位客人,光线幽暗,环境十分清静。

  顾时雍准时到达餐厅,没等入座,侍应生匆匆过来,“小顾先生,顾先生刚才心脏有点不舒服,正在楼上休息。”

  他脸色一变,起身疾步走向电梯。

  客房内,是鱼在藻出来开门。

  顾时雍冷冷地扫她一眼,径直走进去。赶到床边,看到父亲呼吸平稳地睡着,他才松下一口气。

  “胸闷绞痛,私人医生已经检查过,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后面要做详细的检查。”

  身后传来鱼在藻的声音。

  顾时雍转过身,眸色冷鸷,一脸的风雨欲来。

  “我父亲交往过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友,我对她们的基本要求是一定要把人照顾妥当。如果不能让他保持愉快的心情,良好的状态。我认为你无法胜任这个职务。请你马上、立刻消失。”

  鱼在藻意外,眼睛瞪得圆,“女朋友?我吗?”

  顾时雍上下打量她,目中隐含轻蔑,他冷冷地嗤笑一声,“难道你以为,你能成为我的小妈?”

  鱼在藻冷抽一口气,眨眨眼,刚想说些什么,洗手间的门打开了,鱼望青端着洗过的水果出来。

  她是舞蹈演员,容貌姣好,气质出众,这一刻笑容格外温和,“你就是时雍,彦明的儿子?”

  鱼在藻忍住笑,一本正经地介绍,“顾总,这位是我的小姨,嗯,你的新妈妈!”

  顾时雍明显傻眼。

  鱼望青年近五十岁,她再驻颜有术,也绝对不是顾时雍想像中的年轻女子。

  迅速地看一眼床上的父亲,他板正面孔,又若无其事地上去掖了掖被角。

  语气尽量客气,“阿姨,第一次见面实在太仓促,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好好地聊一聊。那个……我还有工作,父亲就拜托给您了,非常感谢。”

  逃跑一样的,他大步离开了房间。

  鱼望青不知所谓,目光投向鱼在藻。鱼在藻则摊开了手,表情十分的无辜。

  从酒店出来的顾时雍,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狼狈。

  不过,他的好心情来得很快。

  手机铃响,他点下接听键,之后便愉快地勾起嘴角,“这么快就到机场了?不不,你不必急着来公司,我可不希望重金礼聘的编导还没开工就累垮了。”

  而酒店房间里,顾彦青正为捉弄到儿子而哈哈大笑。

  鱼望青埋怨地看他,“都多大的人了,还拿自己儿子寻开心。”

  顾彦明不以为然,“谁让他一毕业就说要做自己的事业,一点儿都不孝顺!再说了,你不也故意没出来嘛!”

  鱼望青无语,“我哪有故意不出来,刚好在洗水果……”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

  顾彦明也是笑,转头他看向鱼在藻,“藻藻,花里胡哨的影视制作公司,不适合你这样单纯的女孩子。要是待着不开心,你就回公司来帮我!”

  鱼在藻正低头削着苹果,苹果皮很长很长,她追求完美,削出来的形状犹如艺术品。

  听着顾彦明的话,她抬起头,笑得像天使一样可爱,“叔叔,目前这份工作很有意思,特别有挑战性,很刺激,让我感觉到……兴奋。”

  然而打击来得很快。

  第二天的会议室里,多了一位美貌女子。与此同时,顾时雍的狗腿子阿迅对鱼在藻改了称呼。

  “助理?”

  她挑起眉,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阿迅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是的,鱼助理。”

  袁迦莹的脸上挂着亲切而温和的笑容,理所当然地递给鱼在藻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们第二期要做的内容,请打印十五份。还有我需要缂丝和苏州缂丝匠人的资料,越多越好。时间么……”

  看一眼腕表,她声音轻柔却很坚定,没有一丝让人反驳的余地,“劳烦你下午一点半前交给我。”

  鱼在藻没有伸手去接,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阿迅心头一跳,连忙说话,“袁编导,老板在等你。”

  袁迦莹将文件夹放到鱼在藻身侧,面带微笑,“辛苦你了。”

  她翩然离去。

  与此同时,ceo办公室内,陶唐正与顾时雍理论。

  顾时雍有十足的理由,话语说得轻松,“迦莹参与过不少文化类综艺的制作,会给我们的节目带来更多的活力。制作一档高质量的综艺,是我们的共同目标。”

  他还拿出一份私人调查材料,神情冷漠, “鱼在藻八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自己做的决定,没有留在负债累累的父亲身边,跟着舞蹈家姨妈去了法国。”

  陶唐眉心一跳,“她当时只有八岁,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

  顾时雍没好气地撇一撇嘴,“八岁的孩子就懂很多事了。”

  说完,他把调查报告递过去,“你好好看看吧!”

  陶唐下意识地接过,没来得及看,袁迦莹敲门进来。她拥有过人的美貌,衣着气质非同凡响,一望便知家境优渥,教养良好。

  眉毛微微挑起,眸底含着笑意,“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顾时雍立即起身,“陶教授,这位就是公司的新编导袁迦莹小姐。”

  袁迦莹老道地伸出手,笑容亲切,“陶教授,久仰大名,我对文物很有兴趣但了解不深,还请您能鼎力相助。”

  陶唐微笑,面色自然地伸出手,轻轻一握便即松开,“很高兴见到你。”

  随后他转过头,“不耽误二位讨论公事,我有事先走了。”

  送走陶唐,顾时雍对着袁迦莹一笑,“让你休息两天再上班,我的公司又不会跑掉。”

  袁迦莹二话不说,直接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趁机会还在他肩头轻轻靠了一下。

  “我早就说过,不管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只要你需要我,我会立刻丢下一切飞奔回来!”

  顾时雍笑了,他从抽屉里拿出咖啡,随口问一句,“我有这么重要?”

  袁迦莹微笑看他,目光饱含深情,又带了些难以言表的复杂。

  “你就是有啊!”

  顾时雍想起些往事。

  难得的,他以宽容而又怜悯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女人,不管过去多少年,对方在他眼里都是从前那个无助而又可怜的女孩。

第003章:

  在顾时雍面前,袁迦莹卸下了伪装。

  她苦笑着,“十六岁那年,我被同父异母的哥哥骗去酒吧灌醉,又被故意丢下。若不是你仗义出手相救,我已经被两个男的……”

  说到这里,她面色黯沉下去,双肩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世人只看到她的家世,还有她光鲜亮丽的外表,却不知道她其实是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孩。

  自嘲地笑笑,她感慨地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可能永远不知道真相,也不会出国求学。”

  一杯热咖啡递到她面前,顾时雍微笑地看她,“都过去了。”

  袁迦莹也是笑,但是神色转为坚定自信,“我不再是从前孤独渴望奖励的小女孩,停止抱怨的唯一办法,就是远离垃圾情绪的产生地。”

  顾时雍听懂她的意思,微微点头,他笑着说,“你能这么想很好,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袁迦莹无语,抬起头,“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是你请我帮忙。”

  顾时雍恍然大悟一般,“对,是我请你帮忙。”

  与此同时,陶唐缓步走进大办公室。

  舒容的电脑显示屏上开着淘宝窗口,她想买电瓶车专用的护膝,尽管价格已经十分便宜,还是比较来去地看着价格。

  看到陶唐过来,她紧张地直起腰,屏幕上也换了与化妆有关的页面。

  但是陶唐没有注意她,他的目光落在鱼在藻的办公桌上。

  别人的桌上要么堆满文件,要么放着小镜子、小玩偶、蒸脸器之类的小东西,计算机上贴着便签,椅子上放着毛茸茸的靠垫……

  可鱼在藻的办公桌却好像无人使用,或者是主人随时准备打包离开。

  干净到一尘不染。

  舒容看出他的意图,主动站起身,“陶教授,鱼编去复印室了。”

  陶唐微笑点头,“谢谢。”

  他转身离开,舒容也看一眼鱼在藻的办公桌,莫名叹了一口气。

  陶唐没有去复印室,反而顾时雍去了。

  故作无意地路过,他冷淡地丢下一句话,“十分钟后下楼,我在车上等你。”

  鱼在藻转过身,只看到一个潇洒的背影。

  *

  顾时雍把鱼在藻带到城中的某间高级餐厅,与之前那家相比,统一的优点是清静优雅。

  他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座的后背,脸上是无所谓的神情。

  “待会儿我爸会来,你可以尽情地向他哭诉,但是对你在公司的处境无用。另外,我建议你换一份工作,凭你的学历和工作能力,应该不会困难。”

  鱼在藻若有所思地听,突然她低下头,手指卷起桌上的餐巾,眼睫抖动着,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顾时雍皱起眉,心头愈发厌恶。

  冷冷地哼一声,他语气重一些,“眼泪对我不起作用,你还是留着吧,小心脱水。”

  鱼在藻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

  就当顾时雍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昂起头,兴高采烈地向远处挥一挥手。

  顾时雍也转过头,父亲顾彦明正大步地走过来。

  鱼在藻端着笑容,看着心情极好的样子。但同时,她压低嗓音,言语极尽威胁,“我会把眼泪留给顾叔叔看,我要告诉他,你故意请人打压我,使唤我、奴役我、欺负我。我会进到你父亲的公司,好好哄着他,得到他的全部资产,让你去睡大马路。”

  顾时雍面色骤变。

  而顾彦明已经走到面前。

  鱼在藻笑容不变,态度是刻意的亲热,“顾叔叔,您请坐。”

  顾彦明也是满脸笑容,落座后,他笑着问,“你阿姨说她一会儿就过来,点过餐了吗?”

  顾时雍没来得及接口,顾彦明转头瞪他一眼,“怎么不先招呼藻藻?平时在公司里有没有好好照顾人家,我说过了,你要把藻藻当亲妹妹看待,要是被我知道你对她不好,看我怎么……”

  鱼在藻眨了眨眼睛,失落的情绪说来就来,“顾叔叔,其实……”

  顾时雍暗自咬牙,但他果断抢断她的话,“我从国外邀请了一位资深编导,不过鱼……嗯,藻藻毕竟是自己人,我也要为她考虑。所以节目将分AB两组录制,藻藻就做B组的编导,会依据两组内容的优劣,公平竞争。”

  鱼在藻 “哦”一声,眸底显出几分意味深长。

  顾彦明还要说话,顾时雍恭敬地站起身,为父亲倒茶。

  学着鱼在藻的表情,他的笑容也很灿烂,“您知道的,我是完美主义者,追求尽善尽美,主要宗旨是为了将这档节目办好。另外,编导是节目的核心,藻藻初出茅庐,要资深同业人员的带领,可以帮助她迅速成长。是不是呢?藻、藻!”

  最后的藻藻二字,鱼在藻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但她不以为然,笑容依旧旺盛,“叔叔您放心,顾总一向都很照顾我!”

  顾时雍盯着鱼在藻,目光有点危险,“阿姨怎么还没来?”

  鱼在藻也是奇怪,想一想,她站起身,“我去外面看看,顺便给她打个电话。”

  鱼望青原本是来这边赴约,半路接到电话,被陶唐约去了一家咖啡厅。

  二人坐于幽静的角落。

  鱼望青有良好的教养,她微笑着问,“您说有要紧的事情?”

  陶唐面色温和,“今天我冒昧请您过来,是想知道一件事。”

  鱼望青微微点头,“您请问。”

  陶唐从边上取出一个文件袋,轻轻放在鱼望青面前,“时雍派人调查鱼在藻,这份背景调查报告虽然不够全面,但要一直深挖下去,是不是能查到什么?”

  鱼望青面色骤变,但她抿紧唇,整个人陷入沉默。

  陶唐安静看她,隔一会儿,他微笑着解释,“您放心,我对鱼小姐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想知道背后的原因。”

  鱼望青犹豫,抬起眼看他,“这件事情,同您有什么关系?”

  陶唐笑意不变,“顾叔叔将我当成子侄照顾,如今时雍又对你们有很深的误解,我认为在双方发生不愉快之前,应该将误会解释清楚。”

  鱼望青从文件袋里取出报告,一目十行地看。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手机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震动了一下,鱼望青回过神来,拿起看了一会儿。

  还是犹豫,终于她抬起头,唇角勾起些苦笑,“我能猜到时雍在想什么,他真是多虑了,顾彦明是我的大学学长,也是我的恋人,毕业时他向我求婚,但当年的我一心追求舞蹈事业,并无成家的打算,所以就拒绝了。后来我们再次相遇,这中间,确实有藻藻的大力撮合,但……”

  陶唐拧起眉,“鱼在藻利用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鱼望青摇头,“不过是个引荐,怎么谈得上利用?陶先生,我希望你不要误会藻藻,她是个特别善良的好孩子。”

  陶唐温润的表情不变,话语却是说得直白,“她对自己的目标过分执着。”

  鱼望青看着他,面色渐渐苦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她是个病人。”

  陶唐原本已经准备结账走人,听到这一句,他手势停住,面上浮起些愕然,“怎么讲?”

  鱼望青垂下眸,话语说得极慢,“她有心境障碍,思维方式与常人不同。但她一直努力想活得像个正常人。陶先生,她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正相反,她一直竭尽全力去帮人。能不能请求你,不要毁掉她的努力。”

  抬起头,鱼望青恳切地望着他,“姐夫生意失败,妻子又病逝,他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他……很暴躁,对家里的两个孩子行使暴力……为了让藻藻脱离那个环境,我才带她离开。陶先生,请您帮帮她吧!”

  陶唐动容,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鱼望青的缺席,高档餐厅的那一顿饭,吃得略显潦草。

  餐毕,由顾时雍送鱼藻回家。

  在父亲面前,他装得亲切从容,甚至让顾彦明产生一些误会,以为他对鱼在藻有想法。

  回到车上,他愈想愈觉得窝气,忍不住冷笑,“知道你刚才出去,我爸说了什么吗?他说希望你能正式成为顾家的一份子。”

  鱼在藻正专注地研究一只蚂蚁,随口问,“难道我现在还不是吗?”

  顾时雍笑容怪异,“他希望我们好好相处。”

  鱼在藻感到无聊了,一根手指碾死蚂蚁,抬起眼,“顾叔叔这么喜欢我吗?”

  顾时雍一脸嫌弃,“可惜的是,我持不同看法。”

  愈想愈气,他踩一脚刹车,“下车。”

  鱼在藻朝外头看一眼,“麻烦前方二百米地铁站,谢谢。”

  顾时雍哼一声,“自己走。”

  鱼在藻倒也无所谓,慢吞吞地下车,刚想往前走。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头敲了两下车窗。

  暗色玻璃移下去,露出顾时雍不耐烦的面孔。

  鱼在藻神色端正,一本正经地说,“顾总受累,告诉袁编导一声,我做了B组的编导,她的资料就由她自己查啦。”

  顾时雍冷冷地瞥她一眼,哼都没哼一声,脚尖用力,车子绝尘而去。

  若有所思地看一会儿,鱼在藻摸出手机,打算与鱼望青联系,没想到微信上已经有了留言,“陶教授是好人,他应该会帮你。”

  唇角勾得老高,鱼在藻迅速回复一句,“谢谢小姨。”

  第二天。

  汪希宁早早来到公司会议室。

  空无一人,她取出小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左颊。尽管已经用厚厚的粉底掩盖,还是无法彻底隐藏那片红肿。

  她正懊恼着,穆宗沄推门进来。

  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语气里极尽嘲讽,“还是这么热爱这张脸!可惜啊,全世界都知道你的爱慕虚荣的秉性,很难找到冤大头了。”

  汪希宁深吸一口气,好整以暇地收起镜子,“穆导一直这样斤斤计较,我会以为你旧情难忘。”

  “说的什么鬼话……”

  话音未落,穆宗沄看到了汪希宁脸上的肿痕,面色骤然一变,他大步上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怎么回事!”

  汪希宁怔了一下,立刻推开他的手,“你不是说过吗,我是个难缠的女人,想同我这种视钱如命的女人离婚,可不就得扒下一层皮。”

  穆宗沄冷笑着退后了一步,厌恶至极的语气,“就为了多分仨瓜俩枣,你倒是对自己狠得下心!”

  他愈想愈气,转身就往外走。

  但是,顾时雍同袁迦莹有说有笑地推门进来,其余人也都陆续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穆宗沄只能忍耐,折返回去,他闷声不响地坐下。

  顾时雍看一眼时间,“陶唐有事缺席,先开会吧!”

  首先是袁迦莹的发言,她微笑着,“初次和大家见面,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相信诸位都知道,这次的主题是缂丝,拟邀的对象是国家级的工艺美术大师林商英女士,不过她一心扑在缂丝上,极少参与这类活动。”

  汪希宁抬起头,面上也是微笑,“我和她的女儿是好朋友,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她主动请缨,还是自信笃定的模样。

  穆宗沄忍不住又刺她一句,“你的好朋友遍布全世界呢!”

  顾时雍视而不见,“先约拍摄日期吧。”

  下午,故宫珍宝馆内,穆宗沄带领摄制组拍摄缂丝工艺的相关介绍。

  陶唐是镜头里的主角。

  他身形修长,气质优雅,声音低沉悠扬,娓娓地与参观人员做院藏织绣作品的介绍。

  “缂丝,是以生蚕丝为经线,彩色熟丝为纬线,以通经断纬的织法完成的丝织品。缂丝工艺有着两千余年历史,自古便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工艺上可谓独树一帜。尤其到宋代,缂丝工匠们以梭代笔,与书画完美结合,因此他们必须具备高超的艺术修养。由此开始,他们不再是平凡的匠人,而是中国杰出的艺术家……”

  他边走边讲,从青碧山水图轴讲起,一路还有东方朔的偷桃图轴,赵佶花鸟方轴,瑶池吉庆图轴等一系列的故宫缂丝珍品。

  在一幅牡丹图前,他特别停住脚步,“这就是有着‘缂丝之冠’美称的《金地牡丹》,是当代缂丝名家沈金水老先生的作品。他曾为慈禧太后织就袍服,建国后在苏州收徒授课,为缂丝工艺的传承做出了很大贡献。”

  “CUT。”

  穆宗沄及时喊停,手臂挥一挥,“陶教授,暂时休息一会儿。待会我们再拍一些织绣组的日常工作画面。”

  陶唐点点头,目光扫向鱼在藻,她正趴在玻璃上看缂丝作品。

  “今天鱼编导跟您这组?”

  穆宗沄点头,朝鱼在藻的方向看一眼,他意味不明地说,“AB两组编导,鱼编看来要认输呢!”

  另一组去的是林商英大师的缂丝工作室。

  汪希宁坐在织机前,由林海珊指导她如何换着梭子来回织造。

  因为纬线没有排紧,林海珊亲自动手示范。

  几十只梭子在纤细的指间上下穿梭,各色丝线自由变换,看得人眼花缭乱。

  气氛十分融洽,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袁迦莹的眉头始终凝起,看神情她对拍摄到的东西并不满意。

  汪希宁眼神不经意扫过,她洞悉对方的焦灼,却不动声色地继续与林海珊谈笑。

  终于,他们期待的林商英来了。

  林海珊惊喜地站起身,给双方做介绍,“妈,这位是我的好友希宁,他们是特意来了解缂丝工艺的。”

  林商英满头银发,显见得年事已高。她神情冷淡,话语带了浓重的苏州口音,“你们慢慢看吧,我就不接待了。”

  林海珊感觉在好友面前落了面子,面色顿显尴尬。

  上前拦住了母亲,又侧身挡住摄像机的视线,也低声埋怨,“希宁是我的好朋友,我答应她您会接受这次采访。”

  林商英没好气地看她,轻嘲着说,“谁答应的谁去!难道我这么大年纪,还要学你哗众取宠吗?”

  林海珊纵然气恼,还是压低声音,“妈,您怎么这样说话!”

  随即,她转头陪了一个歉意的笑脸,“对不起呀希宁!”

  汪希宁笑容温和,“林老师,海珊愿意走上节目,让更多人了解缂丝绝技,这是一件好事呀!”

  林商英没搭理他们,独自一个人脚步蹒跚地向休息室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袁迦莹才突然振作精神,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剧情。

  与汪希宁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旋即汪希宁温柔地开口,“海珊,你不是一直想做自己的缂丝品牌吗?综艺可比你开展览更有宣传效果呢!”

  林海珊叹一口气,“可我妈妈太顽固了,我们无法交流。”

  林商英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听到这一句,她生气地回过头,“我顽固?当初送你出国学设计,你回来后都干了什么?一个织娘整天不做缂丝,满世界的乱跑,你觉得没有问题?”

  林海珊委屈了,“您这样说话就太不公道了!我上个月去英国参加艺术文化交流,会上办了现场的缂丝演示,很多人都赞不绝口,还拿回好几笔订单……算了,跟您解释也没用!”

  汪希宁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臂,这是一个具有安抚意味的动作,“海珊,不要这样武断,坦诚的交流才能解除误会。”

  林海珊耐下性子,“妈,道理我同你说过很多遍。缂丝从前是皇家珍藏,是高端艺术品,但是时代变了,它要传承要发展,需要从展览馆活起来,它得接地气!您老足不出户,不管宣传和销售,但总得有人将缂丝推销出去,让世人知道它有多美!”

  林商英冷冷看她,“缂丝要传承要发展,最要紧的是要有传人,可你是吗?”

  这话汪希宁听不下去了,“林大师,海珊的作品刚刚……”

  林商英冷笑,“获大奖了是吧!你怎么不问问,三年来她的作品,哪一件不是同我合作,有一件是她独立完成的吗?”

  林海珊面色通红,猛地抬起头,她喉咙响了一些,“妈妈!那是因为我很忙,我没有时间。”

  “对,你很忙。你忙着四处展览,忙着让世人认识你!别怪我在外人面前不给你面子,人人都知道缂丝这行最寂寞。可是没有织娘经年累月的寂寞,又哪儿来的艺术?不管什么行当,蹦跶越高的,越出不来成绩!”

  林商英狠狠地摔上了门。

  林海珊眼睛都红了,坐到沙发上,她双手捂住脸,长发垂落下来,挡住了面部表情。

  隔一会儿,她颓丧地说,“对不起,我不拍了!”

  汪希宁看得直皱眉,袁迦莹却暗示她继续。

  虽然不赞同,汪希宁还是敬职地过去,坐到林海珊的身侧,她轻轻抚着对方的肩头安慰。

  林海珊终于抬起头,面色怔忡,望着不远处的织机,她喃喃自语,“这么多年来,我全心全意扑在缂丝上,完全放弃了个人生活,甚至不谈恋爱不结婚,到底是为了谁呢?”

  拍摄还在继续。

  但是汪希宁不赞同,看一眼拍摄机,她起身走出镜头。

  回去公司,在顾时雍的办公室,汪希宁与袁迦莹起了争执。

  “既然邀请我来做主持,就应该尊重我。就我的专业意见看,当时的情形不适合继续拍摄。”

  “守旧与发展,传统与现代,不同理念的冲突,才是这期节目最好看的地方。”

  “这么说,你明天还要继续拍?”

  “抱歉,我必须拍下去。”

  汪希宁看向顾时雍,声音严厉起来,“顾总!”

  不等顾时雍说话,袁迦莹抢着往下说,“在传统行业,这对母女的争执具有普遍性。我们不过是从中抽取片段,构成综艺需要的戏剧性。”

  汪希宁还要开口,但是袁迦莹阻止。

  “我已经同林小姐达成共识,她同意配合我们的拍摄。当然,如果汪主持无法完成我的计划,可以暂时退出这一期的拍摄。”

  汪希宁脸色微变,再次看向顾时雍,“顾总,这是你的意思吗?”

  顾时雍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球再一次抛来,他不得不表出态度。

  手里的ipad放到桌上,显示屏上是一张汪希宁在公共场合被一位贵妇人掌掴的照片。

  汪希宁看也不看,将ipad推去一边。

  神情肃沉,她冷声道,“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抹黑我,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对于顾总而言,新闻不分正面负面,只要能为节目造势都是好新闻。对吗?”

  顾时雍面色平静,“汪姐你别误会,我既然邀请你来参与综艺,就不会在意这些负面新闻。我只是认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你不妨休息两天,将个人生活整理好。”

  汪希宁冷冷地扫一眼袁迦莹,淡声道,“那就多谢顾总了!”

  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略显僵硬的背影,顾时雍感觉非常不好。

  目光移向袁迦莹,他犹豫地问,“汪希宁离婚复出为我们的综艺带来了不少关注,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让我将她调开这一期的节目?”

  袁迦莹笑笑,慢慢与他解释,“观众一直在寻求新鲜与刺激,所以综艺的台本非常重要。之前鱼在藻的计划书我看过,她说综艺就是故事,我认为只说对了一半。综艺、戏剧、电影、电视剧,甚至是纪录片,所有的镜头讲述的是冲突。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没有冲突,没有对抗,哪来的点击率?汪希宁反对冲突,所以她必须离开现场。”

  顾时雍以意外的眼神望着对方。

  袁迦莹眯起眼,眼瞳明显抽紧,“明天开起,我要激化那对母女的矛盾!当然,这是在林海珊主动配合下的节目效果,待拍摄完成,他们会和好如初的。”

  顾时雍若有所悟,旋尔他轻轻地笑一声,“不要让陶唐知道,否则我们会有大麻烦。”

  *

  从会议室出来,汪希宁迎面撞上自己的母亲。

  她诧异,“你怎么来了?”

  汪母沉着脸,目中是责难的眼神,“我不能来?”

  汪希宁心头烦躁,深吸一口气,她轻声道,“跟我来。”

  她俩去了楼梯间,安全门虚虚地掩着。

  鱼在藻恰巧路过,走过去,然后又返身回来。如果她没有听错,那里应该是汪希宁,和她的……母亲?

  透过安全门,争执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为什么这样固执,非要离婚不可!”

  “不离婚?难道一辈子像你这样,人前是受人尊敬的院长太太,背后活得不像个人!”

  “你忍……”

  汪希宁近乎崩溃,“是,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他公然把女人带回来,哪怕那是他的学生,你也能陪着笑脸端茶倒水!要我像你这么没有自尊地活着,我不愿意!”

  汪母揪住女儿,用力敲打她的后背,“离婚以后你可怎么办啊,还能找到更好的归宿吗!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知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妈妈都没脸活下去了!放弃吧!求求你,放弃吧!”

  汪希宁任由她推搡,却坚决不松口。

  汪母实在是委屈,又无可奈何。最后她快步地冲出来,不小心撞上了鱼在藻,但是她低着头,径自离去了。

  鱼在藻站着没动,目光盈盈闪着亮光。突然,她推开安全门,走进了楼梯间。

  汪希宁就坐在台阶上,听见脚步声,她头也不抬,顾自从包里摸自己的烟盒。

  但是她的精致的打火机被鱼在藻拿走,还笑嘻嘻的,“这儿不能抽烟。”

  汪希宁胸中有郁气,抬起头,目光凌厉,“你不要多管闲事。”

  鱼在藻挑一挑眉,“我都听见了。”

  汪希宁掀起眼皮,轻蔑地一笑,“听见又怎么样?你这么好奇,我还可以多告诉你点新闻。尽管出去爆料好了,我不在乎!”

  鱼在藻笑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汪希宁用力甩,却没有甩脱。

  鱼在藻依旧在笑,声音里含着得意,“咱们合作一次吧!”

  汪希宁怔住。

  几分钟后。

  汪希宁走进剪辑室,四下无人,她淡定地坐下,查看近期袁迦莹拍摄的素材。

  镜头里林家母女的矛盾变得越发尖锐。

  在袁迦莹的劝说下,林海珊重新坐下来缂丝。袁迦莹又请来了林商英,林商英对女儿的作品再三挑剔,二人发生争执。

  一怒之下,林海珊竟将作品拆了砸了,负气而走。

  沉着脸,汪希宁默默地看了两遍。

第004章:

  天色渐晚,拍摄组的人早已离去。林商英的工作室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学徒在练习做缂丝。

  休息室门扉紧闭着。

  鱼在藻与陶唐带着摄影师一起进来。

  看到这里的情况,陶唐目光投向学徒,声音显出些疑惑,“人都去哪了?”

  学徒是个小姑娘,细眉细眼,却很热情。

  停下动作,她小声地解释,“大师姐本来想缓和关系,师傅却挑了好多毛病,要拆掉重来,大师姐生气了,摔掉东西就走了,后来摄制组也走了。”

  陶唐明白了,点点头,“谢谢,你忙吧。”

  小学徒“嗯”一声,低下头,兢兢业业地学习起来。

  恰好,林商英从休息室出来,看到他俩,她意外地挑起眉。

  陶唐客气地与她打招呼,“林老师。”

  林商英朝他点点头,也不理会鱼在藻,她径直走到学徒的面前。认真地看一会儿,她说,“颜色再多,眼不能花,心也不能乱,一层一层的套进去,做出来才能有层次感。这儿,还有这个地方,拆掉重来。”

  小学徒唯唯点头,“好的,师傅。”

  林商英又看一会儿,然后她坐回到自己的织机旁,戴上老花眼镜,一心一意地干起活来。

  美丽的经纬线之间,梭子自由游弋,就在脚踏哒哒哒哒响动声里,时光仿佛都停止了。

  陶唐走过去,小声地问,“林老师,我带人参观这里的缂丝作品,会打搅到您吗?”

  林商英神情淡漠,“我耳背。”

  陶唐笑笑,朝鱼在藻看一眼,他指着正中间的一幅作品,问,“你知道林老师为什么把这幅缂丝作品,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鱼在藻哪有可能知道,端详半晌,她只能猜一个答案,“因为它很贵?”

  陶唐笑着摇头,“清代的时候出现了“缂绣混色法”,它将刺绣、绘画引入缂丝,丰富了缂丝作品的表现形式。这本来是一种创新,可世人总想偷懒,你仔细看,这幅清末的缂丝作品,除去部分轮廓是缂丝,其余地方都是彩绘。”

  鱼在藻惊讶,黑眸子盯着看了很久,“竟然是画的?”

  “对。”陶唐的笑容很温和,“林老师把这幅缂丝挂在这儿,就是要警示大家,学缂丝是不能投机取巧的。”

  话音落下,就听到林商英不轻不重地“哼”一声,却没有出口反驳。

  陶唐继续往下说,“林老师从业六十余年,除了应邀参与博物馆缂丝作品的修复,极少参加宣传。不过,缂丝要传承,还是得有人才。去年我来的时候,这儿有七八个学生,如今也就留下这一个。”

  手指停了一瞬,林商英像是有所触动,然后织机又响起来。

  陶唐洞悉她的动静,神色自若,继续往说,“你对比一下旁边这幅,就能清楚地看到两者的区别。旁边这幅是林章绣女士的作品,她是……”

  “林章绣是我的外祖母,光绪十五年生人,七岁就学缂丝了,是祖传的手艺。”

  林商英话语说得慢,手指停下,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鱼在藻准确捕捉机会,眼神示意摄影师,将镜头对准林商英。

  而林商英终于开始说话,她语调深沉,从历史的长廊里,捧出一段记忆。

  “光绪二十二年,七岁的外祖母开始学习缂丝技术里的落经、牵经,刚开始她的动作很生涩,很快越来越流畅。表哥比她大三岁,很调皮,会从窗外探出头,拿着桃枝轻轻敲她的发髻。”

  “十五岁时,外祖母的技法已经十分娴熟。那年表哥十八岁,还是那个窗口,他扔进一只素面香囊,落在她的膝上。外祖母欢喜地做好了缂丝香囊,等着表哥来娶她。”

  “但是他俩八字不合,她命硬……”林商英叹一口气,“表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外祖母便一直坐在那个窗前缂丝,她的“缂绣混色法”令缂丝作品活灵活现、更富生机。可她自己,在一日日的等待里白了鬓发。”

  林商英的眼角有些湿润,“快到四十岁,外祖母才抱养了一个小女孩儿,就是我的母亲林起凤。”

  “母亲从小趴在织机旁,看养母林章绣缂丝。她慢慢长大,取代养母坐在木机前,做着单调而枯燥的缂丝。”

  “1937年,母亲正好十六岁,她嫁人了。但是战火起来,她的丈夫上了战场,好些年都没有音讯,她就等啊,等啊。”

  林商英陷入了沉思,久久没再说话。没有人敢催促她,都静静地等着,直到她再次开口。

  “那时四处都在打仗,母亲不肯给日本人做缂丝腰带,迫不得已,她搬了很多次家。解放的前一年,她丈夫一路艰难地从东北找过来,他银钱用尽,衣衫褴褛。问了很多人,他终于找到了妻子的住处。但是很不巧,她被大户人家请去做缂丝屏风。”

  “邻居小女孩对他说,林起凤早就改嫁了,嫁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他不肯信,又苦等了两天,当然等不到人了,等她回来,人早就走了。”

  众人的脸上都是震惊,唯独鱼在藻不为所动,她冷静地示意镜头拉近,对准林商英的细微表情。

  陶唐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问,“小女孩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商英沉默,隔了很久,她幽幽地说,“母亲给过小女孩妈妈一样的温暖,小女孩盼着她能留下来,当她的妈妈。”

  “小女孩跟着母亲学缂丝,这个秘密被她隐藏了十三年,直到母亲走的时候,她跪坐在奄奄一息的母亲的病床前,泪流满面地向她忏悔着。但是母亲没有怪她,反而把织机托付给她。”

  学徒听得乍舌,忍不住说话,“真自私啊!”

  林商英朝她看一眼,面色平淡,“那个撒谎的女孩儿,就是我。”

  学徒听得噎住,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后来我改了姓,提醒自己一辈子别忘记。”

  她说着,眼眶里涌现出泪光,但她很快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强硬的姿态。

  “母亲一生研究苏州的双面绣,试图做出双面异缂的作品。锲而不舍地织了几十年,她的尝试失败了,但我会继续下去。”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织机的声音又响起来。

  鱼在藻朝陶唐看,示意他继续。

  为了缓和老太太的情绪,陶唐换了话题,“要不您讲讲自己的故事吧。”

  林商英埋头工作,好久才淡淡地呵一声,“我有什么好说的,平凡地结了婚,又平凡地离婚。他在博物馆工作,还是破四旧那会儿,他把我的宝贝缂丝全都交了出去,最后一把火都烧光了。”

  “我很生气,就和他离了婚,再也没回过家。后来我才知道,他和同事偷偷保护了一批古籍,那些人早就盯上他了,他不是怕缂丝连累他,是怕查他的时候连累我。”

  默默地出一会儿神,再抬起头,她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的时候,人走了好些年了,我唯一的儿子也没了下落。”

  陶唐心底唏嘘,面上露出同情之色,“这么多年,您找过自己的儿子吗?”

  林商英不语,默然片刻,她轻轻地叹一声,“找啊,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找也没用,他恨着我呢。”

  “林小姐知道吗?”

  林商英笑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很多人都知道。八十年代出国热潮,海珊的亲生母亲也走了,把她留给了我。所以她小时候常常哭,说人家都笑话她,怎么她的妈妈这么老。”

  林海珊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静静听完了母亲的这段话。

  林商英抬眼看到她,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她站起身,“陶教授,我年纪大了,工作半小时就要休息一会儿,你们也回去吧,恕不远送了。”

  她回去休息室,再一次紧闭了门扉。

  陶唐向林海珊笑了笑,走到摄影师旁边看他刚才拍摄的画面。

  林海珊没有回应,她眼神无光,神色寂寥地走到织机前边,默默地看着什么。

  被她拆了又砸了的缂丝作品《母女》,已经被林商英修复完成。

  是一对年轻母女的背影,母亲拉着小女孩的手在漫天的落叶中远去。

  林海珊心头复杂,手指在缂丝面上轻轻地摩挲。幽幽地叹一口气,她无意识地翻到背面。

  母亲慈爱地低头,小女孩充满依恋的笑脸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

  林海珊的眼睛睁得老大,心灵受到巨大的震憾:这不正是外祖母林起凤百般求索而不得的双面异缂么?!

  第二天,在公司的会议室里。

  鱼在藻将她拍摄、剪辑的素材播放出来。

  最后一个场景:林商英不知何时在躺椅上睡着了,林海珊给母亲盖上毯子,并轻轻蹲下身,将她长满皱纹的手放进了毯子里。

  画面定格在这充满温情的一幕。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穆宗沄缓缓地舒出一口气,面孔朝向鱼在藻,“这些故事都是你编的?”

  鱼在藻摇头,“怎么可能,您没看到都是林商英女士的叙述嘛。”

  说完她嘿嘿地笑两声,拇指捏着食指比出一个手势,“当然,我进行了少许艺术加工,就那么一点点。”

  穆宗沄点点头,“回忆以戏剧形式表现,确实比人物对白更有感染力。但是时间与空间的转换上还有点问题,我会重新调整。后期我要去林大师的工作室再补拍少量细节,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汪希宁紧接着说话,“你列出需要调整的点,我来协调演员。”

  穆宗沄惊讶地看她一眼。

  汪希宁似有似无地扫一眼袁迦莹,话语冷淡,“怎么穆导不知道么?演员本来就是我请来的。”

  穆宗沄不客气地朝她翻个白眼。

  总算没有吵起来,顾时雍表示满意。转过头,他继续问,“你的五分钟短片呢?”

  鱼在藻耸耸肩,“需要就用啊!顾总,只要能办好节目,五分钟的历史碎片,八分钟的蒙太奇段落,还是十分钟的戏中戏,形式根本不重要。”

  阿迅下意识地看向袁迦莹,犹豫地插一句,“鱼编导,以后拍摄计划还是要先商议。”

  鱼在藻掠他一眼,不以为然地答,“艺术是个特殊的门类,灵感与时机总是稍纵即逝,公司将B组的拍摄全部交给我,就是让我相机而动的。这一点在入职之前,我就同顾总交代过。”

  顾时雍面色不变,果断地站起身,“就这么办吧。”

  没有看袁迦莹的表情,他径自离席。

  穆宗沄向来都是工作至上,他也站起身,目光落向鱼在藻,“拿着样片跟我来。”

  人员纷纷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汪希宁和袁迦莹。

  她俩面色都是自然,相互还看了一眼。

  “这是向我示威?”

  袁迦莹双手抱在胸前,这是一个防御性的姿式。

  汪希宁若无其事地笑一笑,她也站起身,双手随意地支在桌面上,眼神稍显犀利,“谁,我么?”

  袁迦莹呵一声,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是你们。”

  默了两秒,汪希宁嘴角浮出笑意,“我是要提醒你,面对前辈,要谦卑点儿。”

  说完这句,她直起腰,姿态优雅地往外面走去。

  到了门边,她又回过头,嫣然一笑,“看来你的对手,没有那么好对付呢!”

  会议室里恢复了安静。

  袁迦莹独自坐着,即便所有人都已经离去,她的脸上还是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走廊里,阿迅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时雍,神情有些懊恼,“顾总,我以为鱼在藻没辙了,对不起,我该盯紧她。”

  顾时雍面色很淡,“没这个必要,不管是鱼在藻还是袁迦莹,只要是好的创意都可以用,不然我花钱雇她们干什么?”

  这话……让阿迅很惊讶啊。

  但是顾时雍又变了脸色,下一句话好像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像鬼似的纠缠不休,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阿迅倒抽一口凉气,感觉BOSS更可怕了。

  对于袁迦莹来讲,失败是暂时的。

  至少表面上看,她的情绪未受半分影响,依旧是笑盈盈地穿过公共办公室,工作人员纷纷同她打招呼。

  化妆师舒容的关注点与专业有关,“袁编导的气质真好。”

  正在修片的谢尧抬起头,看一眼,英俊的脸上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容,他话中有话,“她的涵养也很好呐!”

  袁迦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她对生活的要求很高,办公室布置得简洁而优雅,桌上还特意放置了一盆精致的鲜花,不失女性温馨柔软的气息。

  时常端着架子也是很累的,进到熟悉的封闭空气,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桌上有一只陌生的礼盒,小巧精致,像是个好东西。

  眉眼间现出些疑惑,她犹豫地拆开缎带,又打开盒子。

  可爱的直发玩偶突地跳了出来,扭动着身体开始唱歌:“我赢啦我赢啦,怎么办我又赢啦!我赢啦我赢啦,怎么办我又赢啦!”

  袁迦莹不动声色地看,突然她冷笑一声,“孩子气!”

  下一秒,玩偶飞起,坠入了垃圾桶。

  *

  第一期《早安,故宫》正式上线。

  安静的地铁里,人们互相没有交流,各自低头打游戏看电视剧看真人秀,零星有人开始观看这期综艺,精美的花丝镶嵌和配乐吸引了旁人的注意。

  渐渐的。

  公交站台,车到站,人们涌上车,车辆驶出。有人拉住吊环在看综艺,车窗外的站台上是《早安,故宫》节目的大幅宣传海报。

  热度进一步铺开,候车厅、咖啡厅、街道上越来越多的人在看这期综艺。

  弹幕从零星到热烈:

  “新综艺啊,弹幕这么少?“

  “是汪希宁哎!她真的离婚了吗?“

  “天啦噜,故宫连专家都这么帅气的嚒!“

  “求科普~~“

  “花丝镶嵌真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太美啦!“

  “点翠,哇,想要!“

  “想要 1“

  “ 10086“

  “违反动物保护法的,谁都不准想,想也有罪!“

  “谁来回答一下,这金丝到底有多细?“

  “求问哪里可见到刚才的男神专家……“

  “继续求……“

  “花痴走开!“

  “这啥玩意儿,清代仕女化妆直播吗……“

  “哈哈哈!“

  “锲而不舍地求!“

  “这个直播可以的,小姐姐长得挺可爱的!“

  “她啥品级啊,妃还是嫔?“

  “慈禧真败家,一整套这么多梳子用得完吗?“

  ……

  播放平台上,点击率节节上升,早安故宫、花丝镶嵌、点翠、汪希宁离婚复出等关键字眼频繁跳上热搜。

  顾时雍包了KTV的大堂,全体工作人员聚在一起看第一期的劳动成果。

  他亲自给穆宗沄倒酒,“穆导,节目顺利播出,您居功至伟,先敬一杯,您随意。”

  汪希宁浅笑盈盈,“顾总可别厚此薄彼啊。”

  顾时雍笑起来,转过身给汪希宁倒酒,跟着又说了些喜庆的话语。

  另一边,舒容小心翼翼挪到谢尧旁边,她欲言又止,而手机振动,微信提示框里冒出消息。

  低下头看,是妈妈。

  “钱打过来了吗?”

  舒容心头一跳,犹豫之时,对方连续发了三条长语音过来,她连忙将手机抓在手里,躲去角落听。

  谢尧没有注意她的举动,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里快速地拉过工作人员的名单,编导的名字写着袁迦莹?

  他讶异,快速地转过头,看向顾时雍。

  镜头闪得很快,大堂里乱糟糟,除了谢尧谁都没有发觉。

  汪希宁左右看着,“怎么不见陶教授和袁编导?”

  边上有人接话,“怕陶教授找不到地方,阿迅去接了。袁编导有事回公司,说一会儿就到。”

  虽然是第一期的庆功宴,但在场众人顾忌顾时雍的脸色,都默契地避免提到鱼在藻。

  正说着,阿迅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陶唐,非工作时间,他穿着休闲西服,比往日更添几分随性的潇洒。

  顾时雍身边的位置一直空着,显然是特意留给他的。

  “来,过来坐。”顾时雍招呼着,一边调笑他,“请你可不容易,差点儿以为你又不来了。”

  陶唐笑笑,目光落到大屏幕上,阿迅立刻将综艺调到开场,重新从字幕开始播放。

  另一边,汪希宁刚刚喝完酒,立刻有男性工作人员殷勤地上前帮忙倒酒。

  她礼貌地笑一笑,艳光四射。

  穆宗沄冷笑了一声,拔腿就往外走。

  汪希宁追出去,在走廊拦住他,她嗓音压得低,“穆宗沄!你年纪也不小了,面对我的时候,不能成熟点吗?马上回去!”

  穆宗沄扬起眉,目光满是不屑,“这世道也真奇怪,管势利叫现实,管窝囊叫成熟,受害者还得刀枪不入,否则就是没肚量,哼!我说你这个女人,再无耻也得有点限度,就算你要复出,就不能选其他的地方,非要往我跟前凑吗?”

  汪希宁轻轻咬牙,声音响了一格,“我见过你最落魄的样子,活不下去的时候,连房租水电我都替你交过,如今穆导功成名就,至少可以作为朋友给我回报吧!”

  穆宗沄终于愤怒,面色沉沉,“朋友?五年前,你一声不吭玩人间蒸发,我发疯一样地到处找你,结果等到你的婚讯。你告诉我,对你这种女人我要有什么狗屁的绅士风度!还做朋友?我希望你赶紧麻溜地滚蛋!”

  汪希宁也怒了,柳眉竖起,话语丝毫不留情面,“你永远都只想着自己,你的理想,你的未来,你的痛苦,活该被女人抛弃。”

  穆宗沄气急,手指捏得很紧,“你……”

  没等他往下说,突然听到顾时雍急切的声音,“陶唐!”

  二人诧异地转过头,只见陶唐从包厢内快步走出,顾时雍追着出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只是小事。”

  陶唐面孔冷肃,坚定地把人推开,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时雍双手叉腰,神情看着凝重。

  目睹这一幕,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穆宗沄和汪希宁,无语地对看一眼。

  所有人都去了KTV,相比那一头的热闹,公司这头就显得尤其的安静。

  处理完公事,袁迦莹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

  走廊里的灯光突然一闪一闪,颇有些恐怖氛围。

  皱一皱眉,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算给管理处打个电话。但是暗处突然多了一道人影,吓得她心跳加速,差一点就叫出声来。

  定一定神,她认出那人是鱼在藻。

  心神凛起,但她故作镇定,笑着问,“这么晚了,还没去庆功会吗?”

  鱼在藻冷眼看她,“给谁庆功?”

  语气满含讥诮,袁迦莹立刻明白,对方已经知道编导署名的事情。垂下眸,她下意识地解释一句,“这是公司的决定。”

  鱼在藻的眸底是明晃晃的不屑,“根本没有参加第一期的录制,可编导署名是你呢。”

  袁迦莹解释,“公司要打造金牌的制作团队,一流的导演和主持,当然节目的编导也不能是无名之辈。”

  鱼在藻哪管这些,往前走一步,“把署名还我。”

  袁迦莹皱起眉,“你怎么不听解释,这不是我个人的决定。”

  鱼在藻冷笑一声,她步步逼近,气氛微显紧张,“我在说,把署名还给我。”

  袁迦莹感觉到烦躁,语速很快,“你只是个编导助理,就算不给你署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所有人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鱼在藻的目光特别执拗,“还给我!还给我!我叫你还给我!”

  袁迦莹被她的状态吓到,不自觉地往后退,“鱼在藻,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播出了还能改吗!”

  鱼在藻突然加快了步子,袁迦莹被她的汹汹气势惊得不断后退。一步退进大办公室,又一不小心被座椅绊倒,这一刻,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想干什么!”

  紧急关头,一道人影快速地走过来。

  是陶唐。

  他力气很大,将鱼在藻扯到身后,然后转过头,“袁编导,请你马上离开。”

  鱼在藻试图推开陶唐,却被用力抓住,她还不死心地反抗着。

  但是陶唐很坚决,转身把她按在胸前,还不让说话。

  他又转过头,语气非常镇定,“她喝了酒,有点失控,你赶紧走吧。”

  袁迦莹松了口气,恨声道,“醉鬼!”

  匆忙地站起身,她快步离去。

  鱼在藻没那么好对付,趁陶唐把注意力放在袁迦萱身上,她奋力挣脱控制。之后更是眼明手快,抓住桌上的便签盒,朝着袁迦莹的方向重重砸去。

  “啪”的一声。

  便签盒砸中不远处的水杯,袁迦莹再次受惊,头也不回,身影仓皇消失。

  鱼在藻不甘心,还想追上去,却被陶唐按坐在椅子上。

  她立刻转变策略。

  抬起头,眼睛里都是泪光,用力地控诉,“她抢走了我的署名,这不公平!”

  陶唐居高临下,声音异常平淡,“把眼泪擦掉,我不会上当。”

  鱼在藻愕然。

  “别在我面前表演。那天我找到鱼女士,她第一时间联系到你,是你暗示她将你的病情透露给我。”

  陶唐面不改色,话语说得简单,“利用我的同情心,替你隐瞒病情,别反驳,如果你还希望继续获得我的帮助,马上把眼泪擦掉。”

  鱼在藻再抬起头,脸上已经一点眼泪都没有了,眸底透了些犹豫,“那你还会帮我?”

  陶唐就事论事,“你没有错,工作努力又有天赋,不应该因为病情耽误未来的人生。但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乖乖听我的话。”

  鱼在藻冷冷地哼一声,“凭什么?”

  陶唐默默看她,片刻后,他将舒容桌上的两个人偶摆放在遥远的东西两侧,中间放上便利贴、铅笔、充电器等各种东西充当障碍物。

  “这是你的起点,这是你的目标。正常人从起点出发,遇到障碍是这样的做法。”

  陶唐将娃娃一个个地绕过障碍物到达终点。

  然后看向她,目光严肃,“可是你遇到障碍的时候……”

  他手里的起点娃娃横冲直撞,把所有的障碍物全部撞翻,直接冲向了终点。

  “看懂了么?”

  陶唐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为了规范你的行为,鱼在藻,从今天,从这一刻开起,如果你还想留在公司,必须接受我的监管。”

  鱼在藻歪着头,目光审慎,似乎在评估他的认真程度。陶唐则冷板起脸,意思也是明确: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双方都是沉默,视线在空中打了会儿架。

  还是陶唐说话,“刚才我没有及时赶到,你预备对袁迦莹做什么,揍她一顿?”

  鱼在藻心里不高兴,话语说得很冲,“吓吓她嘛,那么不禁吓,真是没用。”

  说完,她突然一个反手将陶唐按在了椅子上,双手随意地支在他的椅臂两侧,像是将他锁在自己的怀中。

  眯起眼,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得提醒你,就算给狼套上项圈,它也不会变成狗。”

  陶唐心头失笑,但他在鱼在藻的面前还是维持严肃的表情,“我试试。”

  鱼在藻眼瞳抽得紧,威胁道,“小心,会被咬伤哦。”

  陶唐呵一声,直接将对方扯下来,按回对面的椅子上,“京巴就不要装藏獒了,我向你保证,第二期一定会有你的署名。”

  鱼在藻冷起眼,面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不相信。

  陶唐却是笃定,“第一期也会补上。”

  “如果办不到呢?”

  “那我就支持你,去把顾时雍痛打一顿。”

  “你保证?”

  “我保证。”

  陶唐说得认真。

  鱼在藻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二人的目光又在空中打架,终于,她松开了他,手指揉着自己的额头,语气抱怨,“刚才你太用力了,把我的头都撞痛了!”

  看她瞬间改回小孩子一样的表情,陶唐终于笑了,但他马上板回面孔,“那么,先解决刚才的遗留问题。”

  顺着他的视线,鱼在藻看到摔碎一地的水杯。

  “哎呀。”

  她立刻苦起脸,还重重地叹一口气。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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