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母羊被羊群落下后续(我在屠宰场救回头怀孕母羊)

怀孕母羊被羊群落下后续(我在屠宰场救回头怀孕母羊)(1)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阿扈扈

“云泽!你倒是拿热水来啊!”

尹老坐在西北角清南大寺边的一家粉汤馆里,孟梁来做老市集的专题采拍,他跟着一起出来转转,却没想到不期然的一声羊叫,勾开了他的话匣子。

早点铺里的人纷纷停下筷子竖起耳朵,有好事儿的已经窜出屋去看现宰活羊,唯独孟梁端着相机聚精会神的坐着。

尹老眯缝着眼吸溜着粉汤,眉眼中的重重心事似乎舒展了一些。

“听着杨三娘虚弱的喊声,我碎碎念着慌忙翻找家里剩下的医用酒精在剪刀上胡乱擦了一把,那喊声忽然凄厉,我一哆嗦,剩下的酒精全都倾倒在地。”

尹老对那一夜的记忆已经模糊不堪,可能是一想起那画面就令他羞赧。

“后来看古装剧我才知道稳婆给剪子消毒就在烛火上燎一燎,我提着热水刚踏进偏房,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杨三娘躺靠在床上,隆起的肚腹诡异的抽搐,见我进来她居然还说了句‘有劳了……’”

尹老似乎想起了当时尴尬的场面,不由得笑了笑。

“夜深人静,她隐忍的痛呼,堂屋里的念忠睡得极为安稳,当我剪断那个女婴的脐带时,双手颤抖两眼一片模糊……那皱巴巴的孩子紧闭着眼,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唤‘宝贝儿,哭一声’,她才在我手中抖了抖,紧接着张开嘴,‘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尹老的手因为激动微微颤抖,“那哭声跟念忠比简直像是小猫叫,但却宣告了她来到了这人世间,可没想到我将孩子抱给杨三娘看时,她竟然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令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之后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说了什么?”孟梁忍不住追问。

“她说‘还好,是个人。’”尹老说着,睁开了昏花的老眼。

1

1949年的1月21日,农历腊月二十三,那天老蒋被迫“引咎辞职”回了老家,而更多的人对此并不关心,当时城里已经解放变了天,人们终于可以舒心的过个小年了。

那时物资短缺,能割肉包顿饺子实属不易,街坊邻居凑在一起决定包点儿羊肉馅的饺子,放上点儿西葫芦,能鲜掉人的下巴。

街坊婶子大娘要一起结伴去南大寺,那里的清真美食多如牛毛,牛羊肉摊位更是一个挨着一个,那周围到现在依旧能看见拴着活羊,好多人慕名而来,图的就是个新鲜不掺假。

那时候手里钱不多,花的时候且得算计,所以宁可跑远点也得买这现宰的羊肉。

念忠张着小手非要跟过去,我无奈,只能抱着他混迹在一众妇孺里,看起来有那么点儿突兀。

到了南大寺,念忠跟看西洋镜一样两眼不停的踅摸,我赶紧掏出些零钱给念忠买了些果子糕干之类的零嘴,他还没长齐牙的小嘴一直吧嗒吧嗒,还伸手喂给那帮婶子大娘,逗得她们咯咯笑。

我们一路穿梭,终于找到家拴着活羊的摊子,羊叫声此起彼伏,叫得我心上一颤一颤的。

我有时真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虽然这样保证了羊肉的新鲜,可是看见那么鲜活的生命变成筷子下面的食物,真能下得去嘴么?

街坊们精挑细选的称了肉,我们就要往回赶,谁知此时“咩”的一声羊叫,却留住了众人的脚步。

“你鬼叫什么!”那摊主拿着个挂肉的铁钩狠狠敲了那羊的头,我们都是心里一惊。

那羊却不为所动,依旧凄楚的叫着,听得我鼻子根儿没来由是发酸。它脖子上拴着粗重的麻绳,不得动弹,可依旧挣扎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它这一站不要紧,我和众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它四腿之间的肚腹浑圆,似是太大使它无力支撑,只来得及给我们看了一眼便轰然倒地,一双眼睛却抬起来紧紧地盯着我,紧接着竟渗出湿漉漉的水汽。

“你再鬼叫我现在就宰了你!”那摊主说着作势又要打:“要不是看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等生下来又能卖一笔,我早不留你了,赶不上这个年,又得白吃我好几个月的食,晦气!”

我举着孩子急忙拉住那摊主的手,他回头看我,面色不善,几个婶子大娘都在旁边劝我,我却没松手。

此时那母羊颤巍巍又站了起来,众人都是不解的看着它,连摊主都微微蹙了眉,谁都没料想那母羊的下一个动作竟是让那些眼窝浅的婶子大娘们全都红了眼眶纷纷抹眼泪。

那母羊“扑腾”一声两个前腿跪倒在地,朝着我低低的“咩”了一声。

2

“尹先生,您可不能犯糊涂啊!”婶子大娘们看着我翻箱倒柜的找钱,纷纷劝我:“那卖肉的分明是讹上你了,哪值那么多钱!”

见我不为所动,她们依旧劝说:“你把钱买了那羊,你和念忠爷俩吃什么喝什么?”

说着她们将念忠举到我近前,本想让我看在孩子可怜的份儿上赶紧收手,谁知这小子只是吧嗒着嘴冲我乐,我弹了弹他的脑门儿,将钱揣在兜里准备出门。

“您能救得了这一只,可您救得了天下所有的羊么?”

我一怔,看着抱着念忠的王娘眼神灼灼地看着我,低下头抿了抿唇,最后摸了摸念忠的小脸。

“我救的不是一只羊,而是一位母亲。”

我边说这话边往外走,不知道我身后的人听没听见这句话,我只怕晚去了一步那母羊会遭遇不测。

为了能快点回去,我甚至搭了平时舍不得坐的电车,这一路气喘吁吁的追过去,却看见南大寺周边的摊位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华灯初上,我一个人站在路灯底下感觉特别凉。

“咩!”

远处一声羊叫,我浑身一激灵。

“嘿!这儿呢!”

我立马循着吆喝声急走了几步,看见那摊主拽着那母羊在灯影下等着我。

“你小子,守信用!”那摊主说着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看着我从怀里掏出的钱,他先是一怔,紧接着又笑起来。

“你真傻啊还是装傻,就不知道这羊究竟是什么行情?”那摊主塞回一半钱在我手里:“我这辈子爱钱,可不贪昧心钱。”

“最近物价疯涨得厉害,你要我多少都不为过。”我攥着手里的钱又看看身边的羊,心里五味杂陈,“况且这钱是救命的,多少也不为过。”

那摊主一怔,紧接着大手拍拍我的肩膀,笑声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咱们这就算是认识了,下回想吃羊……呃,想喝酒了来找我穆刚,我给你预备小李烧鸡!”

那母羊看着摊主远去的背影,轻轻低了低头,然后又抬起头看看我,我解开它脖子上的绳子,带着它回了家。

那时候过了小年就算是正式进了年,过去的人不讲究聚会,也没什么夜生活,相反的一进了年,晚上就很少有人在街上晃荡。

而且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搁现在讲话叫“述职”,群神开始下界,挨家挨户晚上睡觉时都必须挂上帘子,谁还敢在大街上晃荡?

所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我们一羊一人踽踽前行,就像是彼此的影子一般。那母羊大腹便便步履沉重,我时不时的蹲下身来陪它歇歇,又喂了它点儿从市场捡来的白菜叶子,这一路停停走走,竟然将近二更天才走回家。

别说是吃饺子了,一般的人家早就歇下了,我赶紧将念忠从旁边院王娘家里抱回来,她看看我脚边的母羊,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羊肉饺子我还是没吃上,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我切了几刀白菜下了口挂面汤,喝着挂面汤看着念忠的睡颜,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说他今天第一次吃羊肉饺子可是撒了欢儿,八九个月的小人儿吃了两三个饺子,王娘怕他撑着,没敢再让吃,他馋得看着别人嘴里的饺子吐泡泡。

我还记得阿忠说念忠跟着我是他的福气,现在看来摊上我这么不着调的爹,真不知道是福是祸,我始终对他亏欠,即使倾尽所有,还是不能给他一个“娘”。

收拾了碗筷,我去院子里看那母羊已经沉沉的睡着了,想必这一路走来也是筋疲力尽。我赶紧去偏房找了没用的破棉被将它轻轻垫了起来,它用头拱了拱被子,鼻息越发深重。

我也累极了,一躺到念忠身边眼皮就沉得再也睁不开,心里想着这母羊不知何时临盆,给羊接生是不是跟给人接生差不多。

转天早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身边,却是空的。

“念忠!”我吓得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连鞋子都穿不利索了。

“咯咯~”

这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小人儿的笑声,我急急忙忙跑过去,却看见念忠正被人抱着。

“孩子哭了,我见你没醒就把他抱出来了,已经喂了他点儿挂面汤,锅里还有,你自己也盛点儿。”

抱着念忠的白衣女人特别熟络地招呼我,看着那陌生的脸庞我一脸疑惑。

紧接着我的目光下移,忽然看见了她高高隆起的肚腹,再瞅瞅脚边已经被收拾起来的破棉被,我一下子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3

杨三娘不算是头羊,她带着前辈子的记忆已经在这世上好多年了。

“上辈子我俩没能在一起,因着门第悬殊,我爹死活不同意,后来我俩要私奔,我差点儿被我爹打折了腿,最后干脆殉了情。”

杨三娘手底下的针线活一直没停,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她这些日子帮人做缝补零活还糊火柴盒,说是要把我买她的钱还给我,这话虽然听着别扭,但我知道她是好意,心里过意不去,我也几次三番劝过她,可她不听,觉得贴补些家用总比在我这儿白吃白住待得消停。

“后来你找到他了?”

“找到了……”杨三娘停了手中的活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羞涩却甜蜜的微笑。

杨三娘跟她的情郎约好了奈何桥上相见,谁也不喝那碗孟婆汤,可是她站在桥上左等右等却不见男人来。本来能再世为人,她却拖着不去投胎,最后阎王一气之下把她踢进了畜生道,投身成了羊。

“叫你冥顽不灵!”杨三娘提起当日阎王怒气充冲冲的脸,忍不住轻笑出声。

所有畜生里,羊最苦,生下来就哭,吃奶也跪着,杨三娘带着上辈子记忆看着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又看着身边的羊一只只死去,本以为自己的一辈子也会很短,却没想到她总能幸免于难,最后活得都忘记了自己的岁数。

“生死簿上大概忘了记我的名字,毕竟我本该做人却变成了羊,人们没去过阴间,总觉得那阎王是凶神恶煞,我也觉得他铁面无私,可是他却又把这个留给了我。”

杨三娘忍不住嗤笑,将一块玉佩放在我近前,那是她的定情之物,这么多年下来居然还能好好的带在身上实属不易。

岁月太漫长,杨三娘究竟成了精怪,偶尔能显出人身,还是她当年的模样,后来她成人的时候越来越长,终究遇见了之前的他。

几世轮回,也多亏了这块玉佩,那人居然也还记得杨三娘,两个人一见面就清风玉露,后来杨三娘有了他的孩子。

“那你怎么又被人卖到羊肉摊子上了?”我忍不住追问。

杨三娘却只是笑,未再说只字片语。

我这受过多次涤荡的大脑早就对一切荒诞不羁的故事都有了免疫力,对于杨三娘的到来,我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坦然,也不过一两天的时间。

只是周围的街坊对于我家的这个大肚子女人好奇心颇重,杨三娘尽量深居简出,可还是架不住大家的窥探,王娘他们几个相熟的更是想着法子来我家串门,就为了看看杨三娘。

后来他们看我的眼神就越发的不对了,这也不怪他们,毕竟他们都以为我是娶了媳妇生了念忠,这时候又出来个大着肚子的女人,不知道这来路不明的女人到底是我的妾室还是什么来头。

要是真知道杨三娘的来头,大伙儿怕是会更惊慌。

杨三娘的肚子越来越沉,看起来快要临盆了,她整日惴惴不安,我以为她是头胎所以焦虑,没想到她却摇摇头,然后望着我,目光灼灼。

“云泽,你不是原来还给救助站帮过忙,也算是半拉大夫,你读书多,快看看哪本书上教人接生,到时候我们母子就拜托给你了!”

4

临危受命,我起初无法理解,先不论我是个男的,人们意识虽然越来越开化,也有了越来越多的男大夫,可这放在我们寻常百姓身上还是觉得难接受。

而更重要的是,对于接生的事我毫无经验,这不是头疼脑热的病而是性命关天,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我不答应,杨三娘却少有的闹了脾气,活计做不下去总是扎手不说,连念忠都不好好哄了。

其实自打杨三娘来了之后,念忠似乎某一方面开了窍,明白了每个人都应该不只有爹爹,女性好像更适合带孩子,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娘”。

杨三娘故意冷落念忠逼我就范,我这人虽然心软,也意气用事,可从不受人胁迫,所有事情都是依我本意行事,哪怕错了我也认。

杨三娘大概错看了我,以为我是个能随人捏瘪揉圆的软豆包,见天和我一个桌子吃饭,打头碰脸就是不说话。

她想着这样和我别扭些日子我就得开口和她和解,没想到我却全然不理会,她下不来台只能越来越别扭。

念忠不明就里,只知道平时抱他亲他给他做面汤的三娘不抱他不亲他,也不会吹凉了好吃的喂他了,小嘴撇着忍了好几天,也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在问我为什么。

终于有一天淘气,他自己磕在了床帮子上,忍住眼泪没哭,结果伸手要杨三娘抱抱,杨三娘刚一伸手,就看见我从院子里急匆匆地赶进来,一咬牙把手又收了回去。

念忠一怔,紧接着眼泪漫上眼眶,“嗷”的一嗓子嚎啕大哭,无论我怎么拍哄就是一直在我怀里拧着身子要杨三娘抱,两只小手直直的朝着她伸着。

杨三娘站在一旁,胸口牵连着大肚子一起起起伏伏,眼眶蓦然红了,最后一把从我怀里把念忠抢到怀里,眼泪一瞬间崩了出来,“好孩子不哭不哭,三娘抱,三娘给你做好吃的……”

念忠这些日子的委屈终于发泄出来,嗷嗷地哭了半晌,最后搂着杨三娘的脖子趴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小手还缠住她的一绺头发。

我要接过孩子,杨三娘却一转身负气地坐在床沿边上。我终于执拗不过,软下语气:“你要是觉得生产没必要上医院,稳婆我可以提前找着……”

“跟你说了,谁也不行,只能是你!”杨三娘看也不看我。

“怎么就得是我,你是太金贵还是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我终于忍无可忍。

杨三娘扁着嘴,半天居然开始委委屈屈地抽搭,念忠在梦里也跟着一起哼哼地哭,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别过脸去。

我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坐在杨三娘身边,“为什么偏要我来接生,你要是说得在理我就答应你。”

杨三娘斜着眼睛看我,将睡熟的孩子放在床上,然后抹了把脸叹了口气,“我怕我生下来的孩子不是人……”

5

自打临危受命这几天来,我一直反复查看医学书籍,甚至亲自练习接生步骤,杨三娘每每看见我专心致志地练习,都是表情复杂地朝我福福身子,倒弄得我不好意思。

杨三娘的孩子似乎明白母亲的苦心,小心翼翼的选择了隐秘的出生时辰。

夜景更深,念忠睡熟了,杨三娘开始哎哎地喊疼,不一会儿羊水就破了。

那时候我正慌忙烧水准备棉褥和纱布,将偏房布置成产房,杨三娘忍住疼痛爬上我布置好的产床,双手紧紧握着,指节都发白了。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依旧迷迷糊糊地跟我说了一句:“有劳了。”

杨三娘的孩子是个女孩儿,刚拿出来的时候红乎乎皱巴巴的,微卷的头发贴在脸颊边,闭着小眼轻声细语地哭,可我一点儿都没觉得她丑,我捧着她的时候手都在抖。

“三娘,快看看你的孩子!”我哑着嗓子将孩子捧到杨三娘近前。

那一刻我看见她睁开疲倦的眼睛,濡湿的脸庞努力贴近孩子,这孩子忽然停了哭声,抻了抻小脖子,然后紧紧贴上她,而后又哭起来,“呜哇呜哇”声音越来越大。

因身世而被担忧不知是羊是人,在不安中等待出生,又小心翼翼地在深夜降生,她想必有很多委屈。

杨三娘要我给孩子取个名字,说她被我接到这世上来,我就等同她再生父母,我看着怀里嫩生生的女娃,想着她这一生若能潇洒恣意,无所顾忌该多好,所以就取了“潇潇”二字来给她做名字。

潇潇听了,忽然咧开嘴“咯咯”笑出了声,可是世上之事,多半事与愿违。

6

“爹爹,你回来了!”

潇潇颤巍巍地朝我走过来,我一把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将怀里的糖掏出来塞在她手里。

杨三娘听见声音也抱着念忠出来,念忠“啊啊”的张着小手让我抱,潇潇不吭声,只是把小脸埋在我怀里,我朝念忠笑笑摇摇头,念忠撇了撇嘴,没吭声。

“非得让你把她给宠坏了。”杨三娘嗔怪道,随即抱着念忠坐在院子里,念忠委屈地用头拱了拱她怀里,她朝我看了看,我抱着潇潇进了屋子,院子里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吮吸声。

我看着歪在我怀里摆弄着糖果的潇潇,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我只能宠她疼她,最起码念忠不仅有我和杨三娘的疼爱,连街坊邻居也都疼他,而潇潇却连院子都出不去。

发现潇潇不对劲儿,是在她出了满月之后。

杨三娘产下潇潇之后,在我的照料之下身体恢复的不错,奶水不仅能喂饱潇潇,连念忠都跟着沾了光。

在八个月的人生里,念忠第一次吃到母乳,我既感慨又心酸。杨三娘毫无保留的哺育着念忠,视如己出,也让我对她很感激。

我本以为我们能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下去,她心里装着一个人,我心里也有个人,但是我们有一双儿女,我们一起疼爱他俩,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却能让孩子们同时享受到父母的疼爱。

我俩心照不宣,念忠对这个“继母”也是非常喜欢,而对潇潇这个妹妹除了好奇,还没法做出一些哥哥该有的担当。

直到潇潇满月那天,街坊邻居过来送礼物,隔壁的王娘不经意的说了句:“呦!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个儿!”

她拿着给潇潇做的衣服蹙了蹙眉,那衣服镶边挂里儿,做的特别细致,“我还特意放了放,想着孩子能多穿几天。”

她有些沮丧的看了看潇潇,摸摸她的小脸,又提起衣服叹了口气。念忠在一边一直眼巴巴地瞅着新鲜,这会儿大伙哄笑,说给念忠穿上,我也笑着把念忠放在床上,然后把衣服给他套了套。

这一套我心里一“咯噔”,赶紧推说念忠穿不下,笑着将小衣服脱下来交给杨三娘,说是等再要孩子时给孩子穿上,王娘一听这话也露出了笑模样,一会儿就和邻居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了,我这才一头冷汗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杨三娘不解,我冲她摆了摆手,让她先去照顾孩子。

满月的孩子不能抱出屋,除了人们来偶尔看望,潇潇几乎没怎么见过外人,我们又因为潇潇的出世都很高兴,完全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直到我今天将王娘做给潇潇的袄子套在念忠身上,才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觉。

这衣服八个多月的念忠都能勉强穿上,可是刚满月的潇潇却根本系不上怀。

这如果单纯是因为杨三娘的奶水好,孩子贪长也就罢了,但如果……

我看看杨三娘,她依旧疑惑的看着我,我朝她笑笑希望她安心,可没想到我心里的担忧却成了现实。

7

不到两个月的潇潇能下地走路了。

念忠看着这个妹妹下床走路,也扑腾着身子要下地,杨三娘抱着念忠又看看我,一脸心事重重。

我和杨三娘都意识到了,潇潇的发育速度并不是一般人类婴儿所能及的,我们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还是杨三娘苦笑着说了一句:“哼,折腾了这半天,还是生了头羊。”

这话一开始我没明白,后来看着地上站着的潇潇,恍然大悟。

一般羊的成熟期是在一岁半到三岁,要是按着十八成人的比例去对照,潇潇这个时候能走就不足为奇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杨三娘,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可不是愁眉苦脸的时候,得想点儿办法才行。

然而办法还没想出来,潇潇却越长越高,又不出一个月,就已经牙牙学语,奶声奶气的喊我”爹爹”,和一般将近两岁的孩子无异。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我和杨三娘合计着不让潇潇出门了,让她也少露面,我就对外推说两个孩子照应不过来,她带着潇潇回娘家了。

人们对我这说辞到没什么异议,只是背地里说这后娘终归不如亲娘,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对杨三娘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又荡然无存。

我和杨三娘倒不以为意,只要孩子好,我俩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只是可怜了潇潇,自打出生就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连头顶外面的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合计着,把你和潇潇送走。”

杨三娘刚要夹了鸡蛋喂给潇潇,听我这么一说,她手下的动作一滞,我赶忙解释。

“我是惦记让你们娘俩舒舒坦坦过几天日子,离开这边,没有人知道你和潇潇的背景,要是条件允许,让潇潇上个学堂什么的,总好过在这里坐井观天。”

杨三娘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看了看一脸懵懂的潇潇,又看了看旁边不明所以的念忠,在念忠额头上亲了亲,“我娘俩要是真不从这儿了,你也要把念忠时常抱去给我看看。”

我点头答应,盘算着去哪儿合适,忽然想起了南大寺的穆刚。

那离着新开河这边远,又没有什么熟人,杨三娘母女住在那里会自在些,况且穆刚还能帮着照应一下,虽然他见天杀牛宰羊的,但心眼儿总是不坏。

商量妥当之后,我就托了穆刚找了合适的房子,独门的小院子,两间房子也够用,听说原来是个小老太太住着,她儿子是国民党军官,跟着老蒋撤去了台湾,走的时候把母亲也带上了。

帮着杨三娘母女料理妥当,我请穆刚喝了顿酒,他直夸我命好,讨了个好媳妇,不像他家里的母老虎,彪悍得很。

我隔三差五抱着念忠去看看杨三娘母女,潇潇看见我就让我抱着,这丫头越来越压手,念忠看着她更是一脸疑惑,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小姐姐。

我这边帮杨三娘母女做着规划,依照潇潇现在的生长速度而言,很多事还得从长计议。

可我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杨三娘那边却出了岔口。

8

我在警局看见杨三娘的时候,她一脸憔悴,潇潇站在她身边,看见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杨三娘看着我,半天才哑着嗓子说出话来:“我不要紧,求你想个法子把潇潇弄出去。”

人员检查,杨三娘和潇潇是黑户,被盘问的时候不知如何应答,这时候穆刚媳妇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这孩子长得快着了,恐怕不是一般人,你们可得查清楚了。”

因为穆刚在她面前夸奖杨三娘,她早看杨三娘不顺眼了,这回可逮住了机会。

我想抱抱潇潇,奈何隔着铁栅栏,她只能委屈的伸出小手搂搂我的脖子,“爹爹……”话还没说完,小眼泪便往下掉,我赶紧伸出手指轻轻给她揩着眼泪,鼻子根儿也是一阵酸。

杨三娘正想说话,外面来了人,杨三娘看见他,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那人看见我,脸色复杂,紧接着将我赶了出去。

“爹爹!”

潇潇哭喊更甚,那人猛然回头恶狠狠地盯住我,我一怔,紧接着回敬回去。

之后的日子我开始为杨三娘母女二人各处疏通,然而每每走到最后一步都会无功而返,这黑户上个户口再交些罚金就能获释,本身并非什么难事儿,可到我这里却屡屡碰壁,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心里焦急万分,潇潇要是再在里面呆下去,她身上的秘密怕是要守不住了。

“云泽,别费劲了,你那朋友是得罪人了。”那天我托的人终于跟我道出了真相,“是上面的人。”

我一怔,这杨三娘打被我从羊肉摊子赎回来,深居简出,做各种伙计也是小心翼翼,与邻里也相当和善,并未得罪任何人,究竟是谁要跟她过不去?

我脑中翻飞出无数画面,忽然那道恶毒的眼神将我盯住,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念忠在我身边不安的翻身,自打杨三娘走后,他睡觉总不安稳,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四月初的天气开始倒春寒,寒气钻进骨头缝,令人心惊。

那天我被人请去警局见了杨三娘,我抱着念忠,她隔着铁栅栏伸出两手摸了摸念忠的小脸,泪如雨下。

“尹先生,这么多年我终究才是活明白,可是,太晚了。”说着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凄楚的笑。

9

那日在警局瞪着我的男人,就是潇潇的生父,杨三娘在奈何桥上等了又等的男人。

杨三娘与他相逢时他已经位居高官,又有妻儿,可是依旧与杨三娘相认并和她有了夫妻之实。

“想来他是贪图新鲜吧,毕竟和妖怪共度春宵听着就让人心旌荡漾。”杨三娘还是笑,抹了把眼泪。

那日他们偷欢,被男人的老婆堵在屋里,男人没办法,逼她现出原形掩人耳目,情急之下杨三娘未多想就现了原形,也是在那天她才知道男人已经有了家室。

“他可是听了你的故事借机哄骗你?”我抿抿唇,“也许他根本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尹先生,别给我宽心了,自打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况且那玉佩他出世时就带着。”

杨三娘冷哼一声,“许多年前他就食言了,约好的殉情,他根本没赴约,而这么多年之后,他依旧还是利用我,我这次,真的看清了。”

男人的妻子闯进门来时,杨三娘正跳窗而出,后来她被人抓住卖到了羊肉贩子手里,临行前男人还小声许诺她会去救她,结果她这一等,就等到了快要临盆。

想那阎王早就知道这男人的真面目,只是苦于杨三娘痴迷不悟,才留了玉佩让她轮回转世自己瞅清楚。

“尹先生……”杨三娘说完跪倒在地,朝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您对三娘母女的大恩大德,三娘无以为报,只盼来世托身成人,能一辈子侍奉在您左右,鞍前马后,为您提鞋坠镫。”

“三娘!”我急急喊她,却见她站起身来慢慢隐退在身后的牢房门口,头也不回,而我怀里刚才一直愣愣看着她的念忠忽然挣扎起来,紧接着在我怀里嚎哭,按都按不住。

杨三娘被人盯着,从始至终都未透露那男人的姓名,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而我几乎只从那眼神就可以断定,杨三娘的男人就是他。

转天,我接到杨三娘的死讯,她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捧骨灰了,而潇潇却不知所踪。

后来有人帮我打听,说我抱回来的根本不是杨三娘的骨灰,说牢房里只有一头羊尸,他们用羊骨灰充数给我,而杨三娘和潇潇都不见了踪迹。

那羊尸被人发现的时候,头上两只细小的角已经磨烂了,头顶拱在墙上,也是血肉模糊,而那墙上被掏出个小小的洞,那身量也只够个孩子通过。

我的鼻子根儿忽然酸涩,他们劝我说杨三娘说不定还活着,先别急着哭,我摇着头抱紧了怀里的骨灰,想起了小年那天给我下跪护崽的杨三娘。

只有我知道,杨三娘是真的没了。

当天,警局局长家半夜遭了大火,只烧死了局长两口子,其他人毫发无伤,而那天有人好像在渡口看见了潇潇,等我再追过去却早就没了踪迹,两年后又有人说在南洋见过一个眉目和潇潇极为相似的少女,看模样十五六岁的光景。

——

“那潇潇去哪了!”孟梁正听得入神,外面忽然一声羊叫,让他打了个激灵。

“不知道。”尹老说着摇了摇头。“后来整理东西时,我从王娘送给潇潇的那套衣服里抖落出两块玉佩,对,就是两块,一块是杨三娘留给我的,她的定情信物,她说过要把我买她的钱都还给我,而另一块是潇潇从那警察局长身上取下来的,她来时故意没让我瞅见她,想必是不想连累我,她知道这两块玉佩我肯定不会卖掉,凑在一处也算了了她母亲的夙愿。”

尹老说着叹了口气,“想来那天杨三娘为了救潇潇性命向那警察局长求情,可没想到那警察局长为了保护自己名誉定要将她娘俩置于死地,虎毒尚且不食子,这男人竟连个畜生也不如,杨三娘无法,只能舍命掏洞救女,而恨极了的潇潇这才起了弑父的念头。”

那玉佩潇潇没有拿走,一是想着尹老的养育之恩,二来大概是对亲爹失望透顶吧。孟梁想着,一阵唏嘘。

“去给我拿瓶白酒吧,我想喝点儿。”尹老说着拍了拍孟梁,孟梁想了想,直奔旁边的小烟酒超市,不大一会儿却空着手回来。

尹老疑惑,孟梁指了指小超市的方向,“那老板娘太奇怪了,说什么也不卖给我酒。”

尹老急急站起身来,紧走两步到了门口,眯着老眼看着那小卖部的方向一个女人冲着她笑,似是很久未见的故友一般。(作品名:《乳娘》,作者:阿扈扈 。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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