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古道大车店(青未了大车店轶事)

《大车店佚事》

文:周政

京西古道大车店(青未了大车店轶事)(1)

京西古道大车店(青未了大车店轶事)(2)

京西古道大车店(青未了大车店轶事)(3)

京西古道大车店(青未了大车店轶事)(4)

大车店这种店已经成为过去。那个年代,公路运输主要是马拉车,远途近程的交通工具都是它,因此,就有了类似客栈的大车店。大车店里不但住人,还可歇牲口。

水道村的大车店在村西头的岔路口,店主人叫法海。大车店早先是他私人产业,后来归了集体,还由他经营。这买卖他老丈人在时已有,法海是入赘进门的女婿,房子也是那时盖的。

说这“富源”大车店,远到石岛卫都知道。

上个世纪初,打北京来了个金掌柜,在金牛山开金矿,说是给皇上办的。法海的丈人年轻时给金掌柜跑腿,人机灵,有眼色,很得金掌柜赞赏。金矿开出金来,来来往往的大车就多了起来,这时法海的老丈人就撩开了路途,知道怎么赚钱了,就在金牛山下开了这个大车店,金掌柜给它起名叫“富源”。

法海的老丈人把大车店盖在这儿,是看中它行车便利,坐向也好。它紧挨着桥头,朝东朝南横竖两顺的墙身正好连成一个拐脖。过往的大车老远就能望见山墙上的大烟囱。当初光是这烟囱就够气派的了,况且还住过皇上的马车。真的,我下乡时,大车店里还有皇上御马的拌料棍呢。

那段光景是过去了。我眼里的大车店已经不像个样子,好多年没有拾掇了,房顶上的苫草沤烂的斑斑点点,像法海的癞疮头。有的地场还长出许多脚拇丫子,秋天抽出高高的葶来,葶上开满白白的花儿,像面面迎风的旗。

法海在早是赶大车出身。车把式的秉性,只顾外边不顾家。做了掌柜的以后,来来往往的还是那帮车把式,彼此还是那般投契。过去自家开业时,他没少让人白吃白住,还搭上豆饼草料。掌柜的不重买卖重人情,自然名声不赖。合作化以后,买卖归了集体,当家的还是他,别人还一样拿他当“掌柜的”应酬。这种结果一是他为人为出来的,再是共产党公开身份时,他竟然是共产党员。原来,“富源”大车店早就是八路军的地下交通站。换了社会,他那脾气还没改,还是好酒待客,一如故往。但他这究竟不是国营买卖,几年不往村里交钱,书记兴许就把他忘了。眼瞅大车店门脸一年不似一年,村里不理不睬。

法海不吭声。他老了,牙掉了,脊梁也佝偻了,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愈益显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淡泊。他年轻入赘时据说还曾发过一番振兴家业的宏愿,也许是由于原先攥鞭杆儿的手指头抠不住钱眼,一辈子只赚了一副虚名儿。

其实,法海也有他自己的章程。他掌事以来,不管什么时候,最把紧的三条:一是槽上不缺料,二是柜上不缺酒,三是炕上不缺火。这是他老丈人在世时立下的规矩,成了大车店的生意经。那些赶车的爷们平日在家怎么都好对付,出门住店就不一样了,这个摆个谱,那个展扬一下,店主左右都得照应。他们的理论是穷家富路嘛。一时烧酒不到,他们就能把牲口槽子掀了。这不叫野蛮,这叫豪爽。这些车把式住下车,不干别的,各人到柜台上打一碗烧酒蹲在大土炕上,喝着,聊着。在他们终年辛劳的生活中,没有比这更快意的时辰了。要见熟人进来,这位把大碗一递:“伙计,来两口。”那位便冲着柜台吆喝声:“老法,来包花生米!”

法海要在柜台上,必得把推过来的票子再推回去:“算啦,酒肴算我的。”

经常在柜台上伺候的是法海的闺女红缨。这丫头十九岁,长得是个模样,那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谁见了谁喜欢。那些光棍汉们都爱凑她跟前耍嘴掉舌的。

“缨子,给哥拿盒金鱼烟。”

红缨把香烟往那汉子面前一放:“一毛五,拿来!”

红缨的面孔始终是没有笑意的。

汉子很大方地掏出两毛钱,往红缨手里一塞,很讨好地:“缨子,不用找了,留着买红头绳。”

每每此时,红缨回敬得不是笑意,只是在汉子手背上狠狠地拧了一下。那汉子就会夸张地“咶咶”一声,声音充满惬意。

这中间,只有一个车把式能得到红缨的笑脸。他叫袁仪,是个下乡知青,他在金矿赶车。

按照常规,袁仪的车每周的一三五定然停在大车店,第二天一早就向烟台送硫酸,回脚给金矿捎给养。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红缨肯定会站在柜台前,穿上一件红底白花的棉袄,大辫子梳得溜光,还在上面扎一条红头绳。哈喇油把手擦得喷香。

闺女的心思当妈的最清楚,暗地里把闺女需要的烟酒早就准备好了。

红缨这般灵巧的人儿,她妈却生得五大三粗的,那厉害模样活脱是十字坡卖人肉馒头的孙二娘。这女掌柜的脾气歪时谁都怕,上来笑脸却是一团稀泥,鼻子眼睛都埋进去了。早住下的车把式,见袁仪走进店,女掌柜那个亲热劲儿,就跟着放肆起来。土炕上吼出一声:“女掌柜的!”跟着便有几条嗓子应上来,齐声唱起来:

你可等着俺呐

俺的亲妹子

等俺拾块狗头金

俺上北京卖了

赶着三套大车来

揣上一挂手表,那是上海的

骑上一辆自行车,那是金鹿的

黑灯瞎火的

俺就摸,俺就摸

摸到妹子的手

俺的亲妹子

老草驴哼哼

俺的妈哟,找错了门

一脚踏进牲口栏

汉们唱得吼得是“落花调”,不过随意填词罢了。这时女掌柜的协助女儿把袁仪安置好,就朝唱得得劲的刘四那单薄的屁股上很踹一脚。嗔怪地骂声:“老驴!”刘四就会把身子贴上,涎皮赖脸地回句:“俺老还比法海老吗?”

这一耳光是少不了的,那样的脆响。

刘四就会歪着脸,嬉说:“麻烦你再打打这边,要不偏沉了。”

于是就换来女掌柜的一声笑骂:“死皮!”

于是大车店里响起一片开心的笑声,只有袁仪在眯缝着眼睛悠悠地喝酒抽烟。红缨坐在他面前深情地看着他。

刘四喊声:“缨子,你听说四大急吗?”

红缨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狠狠地瞥他一眼,鼻子轻“哼”一声,把头昂得老高。

顺风的旗呀

上网的鱼

十九岁的大闺女呀

看见叫驴的小草驴

红缨手中的袜楦带着呼啸扔向刘四,打在刘四的酒碗上,碗扣在地上砸了。红缨吐下舌头,拉着袁仪一溜烟钻进后屋,听得门“哐”地一声。

屋里又是一阵大笑,如此的爽心,如此的豪放。

壹点号 周政文学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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