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风暴概念赛车(保罗迪菲利普)

暗金风暴概念赛车(保罗迪菲利普)(1)

麒麟工作室 张晓雨 易 南 图

戚 林 译

【美】保罗·迪·菲利普 文

知道太阳为什么没有按照科学家们预想的那样运作。

早在1951年,我和一个自称“太空狗”的家伙就把太阳搞得一团糟。当时我们驾驶着各自的跑车,在靠近水星轨道与该死的太阳的太空里,进行过一场“胆小鬼临阵脱逃”式的宇宙赛车大决斗。

我和太空狗之间进行的这场充满妒忌与怨恨的终极赛车事儿,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呢?赛车结束后,太空狗再也没有回到地球去亲口证实我的故事。当时也没有任何人在场,可以为我们的比赛作证,除了斯特拉·星眼。可惜,她从未开口讲过一句话,即使和我一起生活了五十年之后,她依然没有说过一个字。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是个非常老的老家伙了,老得是时候去拜访拜访阎王爷了。我想也许自己应该尝试着把整个故事都原原本本地讲出来,以防哪一天太空狗的赛车真的开始吞食整个太阳,或者让什么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我在1946年复员,然后返回圣地亚哥的老家,利用自己在军队里学到的技术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几千美金开了一家五金焊接店。店子的大名为:帕罗马汽车改装工场。经营者:奥布杜里奥·贝尼特,也就是我本人。因为我屁股上那些旧伤的缘故,我努力从事着一些比较稳定的、收入不错的工作。但是,这份充满嘲弄意味的工作并没有让我逃离战争的阴影,我常常在半夜突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惊叫连连,如同地狱之火般的战争与鲜血的记忆实在太过真实。

我的小店中最初雇用的帮工里有个高中学生,名叫乔奎因-阿奈特。

没错,我说的就是乔奎因-阿奈特,那个具有传奇色彩的“豆子强盗队”队长,在城郊长大的混血赛车手。他刚开始玩赛车,就颠覆了整个加州的赛车圈子,如同阿兹特克人一般,轻松攻下一个又一个城市。接着,他又在几十场更高级别的、只有白人赛车手参加的全国性比赛中获胜,赢得全国性的荣誉,受到众人的尊敬。等到乔奎因六十多岁退役时,他赛车生涯中获得的奖杯和打破的赛车纪录比其他任何一个赛车手都要多得多;而且他还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培养了出来,子承父业。

可是,早在四十年代末,所有这一切都还未发生。我雇用的不过是一个嗓音尖细、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瘦弱男孩,皮肤的颜色比我的稍稍浅一些。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名气、但是对汽车和赛车疯狂迷恋的孩子。

乔奎因最初捡来丢弃不用的汽车零件,如线盘、发电机等等,然后把它们组装起来。他无师自通地在九岁就学会了开车。他到我店里来打工的时候,已经开始改造车体,并有好几年时间了。

乔奎因从1948年开始为路行者俱乐部和南加州赛车俱乐部开赛车。到了1951年,他决定组建属于自己的赛车队。他征募了一群童年时的伙伴,成立了豆子强盗队。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别人总是取笑他们是“豆子人”,他们听到太多这样的嘲讽,所以就把这个蔑称转化为一个象征种族荣誉的标志。

乔奎因刚来为我工作时,我开着一辆笨重得简直像猪的车子,那是一辆没有经过任何改装的1932年出厂的皮卡车,是我在二战前买的便宜货。我平时对于汽车并不怎么看重,认为它们不过是交通工具罢了,是载着我和赫米妮亚到镇上约会的工具。

可是,和乔奎因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一长,看着他在赛车比赛中得到的快乐,渐渐地,我也被感染了。改装赛车和进行比赛的乐趣诱惑着我,始终无法散去。很快,每个周末和每天晚上,我都钻到一辆1940年的奥斯莫比尔老爷车里,将一台凯迪拉克车的发动机改装进去。那发动机的动力非常强劲,根本无法在街道上行驶,但却能在干涸的河床内大展身手。

豆子强盗队在他们自己找到的几个地点进行比赛。“天堂平顶山”原本是城外废弃的空军基地,现在变成了我们的赛车基地,还有艾尔米拉河与睦罗河的干涸河床,也是赛车的好地方。

当我驾驶我那辆新改装好的老爷车——现在的它已经被漆成闪闪发光的南瓜黄色,上面还绘有黑色条纹,名字也威风凛凛:“艾尔老虎”——首次与豆子强盗队比赛,然后又开始和其他俱乐部的改装车比赛时,我发现自己往日的噩梦开始消失,不是完全消失不见,而是明显减轻了很多。那种甜蜜的感觉吸引着我继续玩赛车。

不过,真正令人兴奋的还是在我们发现硝基甲烷的妙用之后。硝基甲烷是一种发动机用的汽油替代物。一开始我们认为硝基甲烷比它的实际状态更加不稳定。我们把它倒进用碎布片包着的大玻璃瓶里,与汽油进行混合。“退后!它随时可能爆炸!”我们很害怕两者混合时的不稳定状态,不过很快我们就摸清它的性能。而且,在我们发现纯硝基甲烷会损害发动机之后,我们就开始将它和普通的燃料混合使用,这样也能产生足够强大的额外功率。硝基甲烷让我们赛车的速度越来越接近那不可思议的充满魔力的数字:时速150英里。当然,这还因为我们对赛车本身进行了其他改进。

我还记得乔奎因有一天冲着我夸耀:“奥比老爹,很快我们就要赶上人们现在谈论的那个新的鬼玩意儿UFO的速度了!”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豆子强盗队的正式队员。我从来不穿他们印有愚蠢的卡通吉祥物的统一T恤,而且我从来不参加任何要记录比赛结果的比赛,不和他们一同排在用圣诞树灯泡围成的起跑线后面。我只参加非正式的车赛。不过,我不加入他们俱乐部的最主要原因——不管怎么说,那是我个人的想法——是我的年龄。

尽管如此,我还是整天和强盗队泡在一起,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区别。特别是在1951年的每个周末,你总能发现我坐在艾尔老虎的方向盘后面,车后拖着滚滚烟尘,在灰尘漫天的三英里长的干涸河道里来回穿梭,一次又一次地赛车。

是的,那就是当时的我每天的生活,还有我所有的快乐。在那个时候,我甚至希望这一切能一直维持下去,直到永远。

后来,太空狗和斯特拉·星眼出现了。

在天堂平顶山的那个星期六下午,太阳炙烤着大地,即使是在加州,那天也比我所知道的任何一天都更加炎热。

当时,赫米妮亚和我坐在一辆空拖车上——那是我们用来装运那些改装赛车的——努力让自己躲在用竿子撑起来的油毡布的阴影下。我们俩是场内唯一面对着短程高速比赛场地入口的人。其他人不是把脑袋钻在自己的赛车发动机罩内,就是眼睛紧紧盯着下面跑道上乔奎因和坡莫那市来的一个家伙的比赛。乔奎因驾驶着他装备有水星汽车发动机的1929年产A型号赛车,而坡莫那市来的赛车手则坐在挂着威力斯商标的车子的方向盘后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我从未见过的形状怪异的汽车开了过来。

这辆车显得比彩色电视机还要新潮。车身很低,呈流线型,暗银色的车身,车窗玻璃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无法看到车内的情形。车子流畅地掠过地面,轮胎滑动时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噪音。

我不知不觉地一下子站起来,赫米妮亚却对那辆车没有任何感觉,还在继续用吸管喝着她的汽水。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恐怕当那辆从遥远地方驶来的东西出现时,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开始出现问题的时候——对于那辆令人难以置信的汽车的华丽外表,赫米妮亚居然没有丝毫感觉。

这辆汽车突然停在我们面前,就距离我几码之遥。然后,两边的车门都突然打开了。

而那见鬼的车门居然在打开的瞬间仿佛就一下消失无踪了!我唯一能想象到的,就是车门以比肉眼可以观察到的更快的速度滑进了车身内,就仿佛是房间里的滑动门一样。

车手首先从车子里出来,然后是他那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同伴。

这位个子瘦长的家伙身高大约六英尺,穿了一件很招摇的夏威夷T恤衫。这件衣服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下面是一条绿色的府绸裤子,光脚穿着系带的凉鞋;一双眼睛隐藏在太阳镜后面,还留着胡子,可他的头上却没有一根头发。还有,他的皮肤颜色也很古怪。

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人的皮肤是“橄榄色”的,但实际上他们所谈论的是意大利和西班牙一带的棕绿色皮肤。但是这一次,居然是货真价实的“橄榄色”。我注意到,这家伙身上的所有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模糊的暗绿色,有点像是沾满灰尘的桉树叶子。

正当我还在思考这个新来的家伙和他的车子带来的疑问时,我突然看到了他的同伴。

还在军队里服役的时候,我曾经到处收集一种为我们这些小兵制作的酷似真正女孩的卡通娃娃。她们的名字叫“高炮艾米”。我还记得制作她们的艺术家的名字是比尔·沃德,他可以一口气画出一打性感宝贝!即使在纸上,高炮艾米看起来都是那么真实,仿佛你可以把她挽在自己的手臂中。不过我很怀疑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真有那么漂亮的女孩存在。尤其是当你在孤独的夜晚躲在战壕中时,你总会满脑子胡思乱想的。

复员回家后,我又迷上了比尔·沃德的东西。他出版了一本滑稽书,里面的女孩名字换成了多茜,而且画画的技巧更加出色。

从那辆古怪车子里出来的女人,就好像是多茜的时装模特版姐妹。

她的秀发长度仅到下巴,头发是铂金色的;奶白色的肌肤正好和她男朋友的橄榄色相映衬。她的鼻子精巧别致,嘴唇甜美、鲜活,下巴的曲线自然流畅,比法拉利汽车的汽缸曲线还要漂亮迷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距离那么近,我却没有发现她的眼睛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大概是我对她的身材太着迷了吧。说到她的身材——哦,老天啊!她的乳房结实坚挺!她的腰肢柔软曼妙,连简·拉塞尔都会嫉妒得想自杀。她即使穿着一件蓝色的安哥拉兔毛的毛衣,依然无法掩饰住她没有穿内衣的双乳(那件毛衣是长袖的,虽然天气那么炎热,我却看不到她出汗)。她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西班牙斗牛士式的裤子,勾勒出她迷人的臀部和双腿线条,一双系带的鳄鱼皮高跟鞋,使得她和自己的男伴几乎一样高。

我的心脏猛烈跳动。赫米妮亚终于注意到我的反应,立刻开始发起脾气来。她冷笑着看着那两个新来者,特别是那个女人,然后又开始接着喝汽水,且动作夸张而粗鲁地用力吸完了最后一口。

我只迈了五大步,就走到新来者的面前。

当我接近他们的同时,我发现了三件古怪的事情。

车子的车身外壳铸造成一个整体,而且空间很窄,根本无法收起任何隐藏的车门。它看上去不是用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金属制造的,反而更像是塑料。

在男人光秃秃的头骨上,有围绕一个中心的一圈圈的轴突,就隐藏在他的头皮底下。

还有,那个女人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在本应该是能阻挡强烈阳光的人类黑色圆形瞳孔位置上,她拥有的是聚合在一起的闪烁的不规则金色星点。

我的第一冲动就是要问那个男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可我不知道该如何机智地提出这个问题。就在我快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来和我握手。我握住他的手,尽管手劲挺大,但是他的手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对劲,好像那手曾经被打碎,然后再重新拼接在了一起。接着,他开口说话了:“滋滋,咕腾,唧唧,嘣,吱吱,你好!名字,太空,喀喀,吱吱,狗!名字太空狗。来这,滋滋,赛车。”

那家伙疯癫的话语伴随着大量停顿和各种语法错误。怪异的噪音——嗡嗡声,滴答声,摩擦声,有些几乎就是机械才会发出的声音——和他的语言混杂在一起,让我联想到将联合国自助餐厅里的吵架录音带与运转中的全新通用自动计算机的噪音错误地结合在一起。

“哦,”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头脑冷静,“你来对地方了。”透过打开的车门,我偷偷瞥到他的仪表盘,结果简直让我发疯!那上面有数不清的刻度盘、把手、按键,比任何汽车都要多。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唯独缺少了方向盘和脚踏板两大部分。

所有关于发动机的念头,在我意识到太空狗的女友走到车子靠近我们这一侧的时候,全部消散一空。现在她距离我如此近,我的呼吸甚至可以吹动她身上毛衣的绒毛纤维。

“奥布杜里奥·贝尼特。”我自我介绍说,同时伸出颤抖的汗淋淋的手。她伸出一只小巧的手握住我,手掌干净无汗,手指纤细精致。她的笑容格外灿烂,可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太空狗为她做介绍:“她是斯特拉。秘密进化物种,可移植器官的生命体,无知觉的生命容器。”

这番描述让我根本摸不清头脑,不过我的大脑在那一刻也根本无法正常思考。我感觉仿佛有一百万只“嗡嗡”地飞来飞去的蜜蜂,正蜂拥着钻进我的血管中。

斯特拉依然保持着灿烂的笑容,沉默不语。我自己也根本无法挤出一句话来。

我非常勉强地松开斯特拉的手,努力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太空狗身上。

这个时候,所有队员、赛车手,还有观众,都走过来察看这些新来者到底是谁。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和兴奋的惊叹声,全是关于那辆古怪汽车令人无法解释的神秘造型以及它的所有者的。我冲赫米妮亚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安心,可是她根本不搭理我。她穿着在腰部打结的衬衫和牛仔裤,突然用一种很傲慢的眼神凝视我,与斯特拉老练世故的举止完全相反,我就好像是一个半途被抓住的可怜的非法越境者。

最后,乔奎因用肩膀推开前面的围观者,挤进人群。我的小伙伴脱下自己的头盔——那是用橄榄球员的旧皮头盔改造而成的,里面填满了石棉垫子——粗声粗气地说:“那么,朋友,你大概是来这儿玩赛车的。”

“是的!是的!速度竞赛确实是太空狗的目的!燃烧长分子链!拉紧臀肌!烧焦行星表面!伤害骨组织分解吸收!吞噬我的粒子,穿制服的社会守卫者!”

我能感觉到现场的每一个人都想问问太空狗关于他绿色皮肤的事情,但是,这也恰恰是强盗队队员们无法开口问的问题。在我们大家因为种族、肤色问题而经历了那么多的歧视之后,我们俱乐部里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得对任何种族存在歧视和偏见。因而不管那家伙的皮肤颜色到底有多么古怪,我们也不能破例。太空狗来这里,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是全国唯一一个由不同种族的人组成的俱乐部,不会有人讨论关于他出身或血统的问题。

如今回忆起来,我惊讶的是他们的到访是多么偶然。

乔奎因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太空狗犹豫片刻,然后才回答:“埃特鲁斯坎,欧洲的一个小地方。大陆,不是卫星城。斯特拉和太空狗是埃特鲁斯坎人。我们之间只说古老语言。”

接着,太空狗说了几句乱七八糟的他们当地的方言,可听上去根本不像我在意大利时曾经听过的任何一种方言。斯特拉没有出声。所有听众都拼命点头,大多数人都愿意接受他那不太可信的解释。

“在埃特鲁斯坎没有赛车。必须到加州找人比赛。”

乔奎因立刻做出决定,他对着他的所有队员宣布:“好了,小子,天堂平顶山是附近地区的赛车中心。让我们来看看你和你的车子能做些什么。”

太空狗高兴地拍着手,就像一个在游乐场玩耍的五岁大的孩子。“理解!斯特拉,好好待在奥布杜里奥·贝尼特身边,请等我。”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令我更加难以置信——是我被任命为斯特拉的同伴的天大好运气呢,还是我接下来所看到的事情。

太空狗钻进他的车子,拿起一个像是浴帽的有弹性的头盔,这个没有电线的装置内部散布着闪光的连接点——正好与他头上的那圈轴突相连接。他套上头盔,瞬间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而那道神秘的车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冒了出来,重新物化。

在人们凑过来观看时,这辆闪光的车子开始启动,平静得如一股烟雾,沿着河床行驶到作为起点标志的圣诞树彩灯下面。当所有参赛者都各就各位之后,乔奎因才把自己的赛车开过去。

赛车停在比赛的起点位置上,乔奎因开始启动发动机,轮胎打着转,激起阵阵尘土,排气管里冒出令人兴奋的硝基甲烷燃烧的滚滚浓烟。真是太酷了,威力十足。太空狗隐藏在他的烟色玻璃后面,看不见人影,并没有选择在此时此刻展示他的发动机动力。

指示灯转为绿色,所有赛车一起冲出起跑线。

乔奎因还没有行驶到赛程的三分之一,太空狗就已经冲过了终点线。甚至没有人来得及记下太空狗的冲线时间。拿着记时表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乔奎因在赛道途中停了下来,彻彻底底地认输。我还从没有见过他这样。

斯特拉就站在我身旁,我转过头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尽管她脸上依然挂着一丝微笑,可这个女人并没有显露出特别激动的神情,就像这个比赛结果是毋庸置疑的。她仅仅流露出一种宠物般的、对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逆来顺受的表情。

下一分钟,两个赛车手又返回到起跑线上。太空狗让他的车门再度消失,自己则显露出来。

“胜利!太空狗赢!更多比赛!更多比赛!”

这是我们大家都无法拒绝的挑战。

下午就要结束,当太阳落山、夕阳染红大地时,我们已经用尽一切办法来挑战太空狗和他的超级赛车。围观的人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大家唱歌一样地喊着“UFO!UFO”!比赛是没用的,根本没用的,我们无法赢过他。

终于轮到我驾驶艾尔老虎挑战UFO了,尽管这次的失败是确定无疑的,可我还是紧张得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如果我侥幸成为唯一战胜他的人怎么办?斯特拉——不,我说的是赫米妮亚——会怎么想呢?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操心,我没能跑赢他。

六次赛车,太空狗都让我们大家输得屁滚尿流。最后,我们结束了那一天的比赛,取出啤酒痛饮。太空狗尝到第一口啤酒时,做了个鬼脸,好像他从未喝过这种饮料一样。

在舒服地喝了几口啤酒润润嗓子之后,乔奎因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也是我们大家脑子里都在琢磨的最关键的问题:

“你的车子用的什么燃料,太空狗?”

“中微子。”

“你说的是硝基甲烷?”

“是的。硝基甲烷。请原谅我发音的失误。”

乔奎因对他泄露的情报沉思了片刻,接着又问:“特制的发动机?”

“太空狗自己培养出的发动机。”

我们大家都笑起来,停止继续追问太空狗。我们都盘算着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好好地见识一下他的发动机了。

当我们闹哄哄地举行完仪式之后,太空狗一手搂着斯特拉的纤腰,一手举起他的啤酒向我们大家敬酒。

“酒精带来未来战利品的增加!豆科掠夺者霸权建立!”

我们全都欢呼起来,尽管我们并不完全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欢呼。

在那早已逝去的1951年的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豆子强盗队创造的辉煌真应该铭刻在黄金纪念碑上,留给我们的后代缅怀,不过这也是我们在那个时候想过要做、可惜一直没有做成的事情。谁有时间去记录下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或是拍摄一些当时的情景照片呢?总是有某个轮胎需要更换,或者有机器需要钻孔。当时没人知道,我们正在经历的刺激的赛车将成为一个传奇。我们只是为那一刻而活着,为发动机的轰鸣声而活着,为把我们的竞争对手远远地抛在车轮后的灰尘中而活着。

那就是即使你寻找得筋疲力尽,也不会找到任何一张太空狗和他的四轮UFO照片的原因。但是,你却可以从一些有幸活到今天的老人嘴里听到很多关于他的故事。凡是当时在场的人都绝对不会忘记,他纵横加州赛车世界时,身后留下的那条布满焦痕的跑道。凡是见识过他那辆启动时静谧无声、加速度却比前苏联的米格飞机还要快的赛车的人,都绝对不会忘记自己当时惊讶得下巴快要掉下的情形。

我们在加州各地跑来跑去,和超过十二个俱乐部进行车赛,把他们全都轻易打败了。在太空狗加入之前,强盗队不过是个小角色,可现在的我们成了天下无敌的赛车名队。很快我们就意识到,我们要到更广阔的世界去寻找竞争对手。

俱乐部里的所有人都欣喜若狂,特别是乔奎因。让车队成为赛车世界里的顶尖队伍,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目标。就算他不是坐在速度最快的赛车的方向盘后面的那个人,也无所谓,只要太空狗是豆子强盗队真正的队员,乔奎因同样可以分享荣誉,感受快乐。

至于太空狗本人,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自始至终一直对赛车那么着迷的。记得有一次,我们跑赢了来自长岛的一支赛车队中的所有赛车,太空狗一口气喝下十二罐蓝带啤酒,然后站到他的赛车上面,大声朗诵埃特鲁斯坎的诗。

至于我呢,我也感觉相当不错。但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感到兴奋并不是赢得赛车的缘故,而是因为斯特拉·星眼正被我挽在臂弯中。

我不知道太空狗是真心想让我亲自来照顾他的女友,还是我的好运气只是他一个随意的选择。他选择我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吗?比如我是强盗队中年纪最大的、看起来最有责任感的,而且还有固定女友?或者,在比赛期间照看斯特拉的特权和责任,总是会落在太空狗首先遇见的随便哪个人的身上?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不过,当我站在斯特拉身边时,我就迷失在了她的魅力之中,什么都不再思考了。在一次接一次的比赛中,我守卫在她身边,为她拿饮料,帮她寻找能欣赏到太空狗的胜利的最佳位置。我站在距离她只有几寸远的位置,迷醉在她如天堂般美丽的曼妙身材中,我的意识模糊成一片,脑子里充满了对她的强烈欲望。她的沉默不语,更增强了她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性感身体所散发出的纯粹的动物性吸引力。

这种情况让我很难受,但是那几个月里,我并没有表现出我的欲望,因为俱乐部规定不可以抢夺队员的女友。而且,即使斯特拉真的对我有好感的话,我也从来没见到她流露出什么迹象。

斯特拉举止总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她从没给我一点点诱惑或是表示好感的暗示,从不卖弄风情或是调戏我。我很肯定,即使只是通过她的身体语言,也能感觉到她对我完全没有感觉。

至于赫米妮亚,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相当淡薄。她不再参加我们的聚会,我们只在每周见一次面,通常是去看一场电影,或是吃个肉馅饼什么的,然后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和她亲吻道晚安。她的表弟卡洛斯问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我无法真正解释清楚。嘿,我并不是在欺骗她的感情,我只不过是在我的俱乐部同伴忙着赛车的时候,帮忙照顾他的外国女友罢了。

我不知道自己扮演的这个疯狂的纯洁骑士角色还能维持多久,是否会和斯特拉假戏真做。可是,某一天,某件事情静悄悄地发生了。

太空狗的UFO将燃料用尽了。

所有的豆子强盗队队员都聚集在天堂平顶山,与来自贝克福德的一些家伙赛车。太空狗偕同斯特拉与我们其他人分开,单独前往。对于这个总是行动诡秘、说话拐弯抹角的绿脸强盗队员,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和他的女友并不住在圣地亚哥城内,而是在城外的某个地方。然而到底是住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这也是太空狗和他女友的另一个神秘之处。不过,因为我们想尊重并迎合我们获胜最多的队员,所以我们不会对此事寻根问底。

流线型的UFO转动着金色的车轮,“嗡嗡”地穿过大门开了进来。眼见百战百胜的赛车手的到来,所有的强盗队员和城里的观众都兴奋地欢呼起来,而绝望则如同寒冷的风,吹过贝克福德来的男孩们。

可万万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辆过去从没有出现过任何停顿的神奇车子,此刻无力地向前行驶了几步,然后就停在通往起跑线的途中。

车门消失了,太空狗从里面急冲出来,后面跟着相对平静许多的斯特拉。那男人手中挥舞着一个比啤酒罐稍大一点的黑色圆筒。他向我们急冲过来,用埃特鲁斯坎话疯狂地叫喊着。他走近我们之后,我看到那圆筒上有一条从上而下的头发丝般纤细的小裂缝。

太空狗控制住情绪,转而用他那特殊腔调的英语口音和我们说话。

“灾难性的第三纪释放!亚原子轰击!空前反常,从未被发现!所有燃料都丢失了!现在太空狗怎么赛车?!赛车是太空狗的生命!”

这几个月来,我们还没找到机会真正查看一下太空狗的发动机。总是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事情插进来,而他看起来也不大情愿给我们看。

乔奎因伸出手臂拍拍太空狗,给予他一个同伴式的安慰—— 一个小男生却像个父亲一样安慰起年长的大男人,“冷静,冷静。我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太空狗绝望地把圆筒递给乔奎因,乔奎因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立刻说:“嗨,我们可以几秒内就把它焊接好,然后重新装填硝基甲烷。哪里是填充阀?”

太空狗气急败坏地似乎想把他并不存在的头发统统拔光,一面哀号:“硝基甲烷!硝基甲烷!你的硝基甲烷不是我的燃料!不是硝基甲烷,是中微子!所有那些曾经方便容纳的,现在都在太空爆炸成球状,通过你的星球,冲到奥尔特云!”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讲些什么。乔奎因还在坚持:

“假如我们可以在燃料罐这里焊接——”

“无法焊接热度,满足十一维空间引力微子储存调节器!为什么不提供大石头!”

“那也不用发脾气呀,太空狗。你没有备用燃料吗?”

太空狗一下平静下来,比普通人的情绪转化速度快多了,“是啦!回妈妈那儿——回家去!满满装上能量粒子!”

“没问题,我们可以让谁开车送你去拿燃料,你很快就可以回来重新参加比赛。”

“不!太空狗必须独自去。没有同伴需要或允许。周围防御幻觉不可违背。”

“好……吧。谁愿意把自己的车子借给太空狗?”

“他可以开我的艾尔老虎去。”我立刻脱口而出,并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奥比!同伴!你的简单骄傲和快乐,太空狗会好好回报!最短时间回来。”

乔奎因摇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奥比老爹。我知道你从来不让别人开你的车子,但我们需要太空狗赢得今天的比赛。”

“当然,没问题。”我跟着太空狗走到我的车旁,把钥匙给他。他溜进车子,坐在方向盘后,摆弄了一番变速杆和油门踏板,然后启动了发动机。

“你肯定自己开这种车子没问题?它不是用头盔操作的,你知道……”

“在我们谈话时就已下载操作程序。完成!触觉提示全部就位!”

他咆哮着驾车离开,卷起一团灰尘。

当灰尘散去之后,我看见斯特拉被孤零零地留在人群中。

我匆忙赶到她身边。

我不认为太空狗是有意把她落下的。事实上,回顾过去的点点滴滴,我知道他绝对不会丢下她。只不过他太专注于赛车,以至于完全忘记了女友的存在。

斯特拉比平时流露出更多的感情,她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烦躁的痛苦表情。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锯齿状的不寻常的瞳孔像霓虹灯一样变换着颜色与形状。

“嗨,斯特拉,出什么事儿了?别担心,太空狗很快就会回来。他看上去似乎挺会开我的车子,所以不会出什么事的。什么也别担心了。你要不要喝点什么?跟我来,我们去拿点冰镇汽水。”

我带着这个神经过敏的女人,走到我所知道的存放冰冻饮料的地方,就在一辆拖车后面。车赛已经开始了,每个人不是正修补着自己的赛车,就是在场上你追我赶,或是正忙着观看比赛。斯特拉和我还是自相遇后第一次单独相处,而此时太空狗正在加速远离我们。

我弯下腰,从碎冰中捞出两罐汽水。“你喜欢葡萄汁?可我看这里只有汽水。”我拿着饮料站起来,转身面对斯特拉,结果几乎吓得背过气去。

她还穿着那件安哥拉毛的蓝色毛衣,可是却把裤子脱掉了。她腿上的毛发和她的头发一样,都闪耀着铂金色。

现在她开始动手解我裤子的腰带,我丢下两罐汽水,伸手阻挡她。

“斯特拉,不行!我们不可以这样!不能在这里!”

她根本不听我的。她的手牢牢抓住我的裤子,已经解开最上面的扣子。在我听来,裤子拉链拉下来的声音比几百码外赛车发动机的声音还要响亮。

她靠在我身上,用腿围住我的腰,突然之间,我觉得再没有任何反抗阻止的必要了,几个月来被压抑的欲望终于可以得到释放。

没有人看到我们。当一切平静下来,我们重新穿好衣服,又回到人群中观看比赛。

太空狗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任务返回了。他的赛车更换了新的燃料,他又重新加入比赛,继续踢贝克福德队的屁股。

最后,到太阳快落山时,他得意洋洋地走回我和斯特拉等他的地方。当走到我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时,太空狗不知怎的竟然知道了那事儿。他在空中挥舞着手臂,悲声号叫起来:

“毁了!污染了!我的雌性共生体的烙印标记全都破坏了!现在奥比和太空狗之间必须死一个!”

我坐在艾尔老虎的方向盘后面,在夜幕低垂时分一路向南,离开圣地亚哥,朝着恩瑟纳塔城的方向前进。我尾随着太空狗的UFO的尾灯,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感受到一阵疯狂的混乱情绪:羞愧、恐惧、自豪、愤怒、快乐……我几乎很难辨别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没错,我是背叛了朋友,可并不是我主动的啊。是他的女朋友先跳到我身上来的!可是,她应该为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斯特拉是不是头脑有些简单?我占了一个漂亮的弱智低能儿的便宜?

我试图忽视所有这些让人感到困惑的疑问,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道路上来。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但是我的荣誉感约束着我不得不去那里。

还在天堂平顶山的时候,豆子强盗队召开了一次即席的法庭审判,判定我与太空狗之间的麻烦该如何解决。(我在众人面前公开承认了所有的一切。至于斯特拉,当然了,她在整场辩论中一直保持安静。)作为被侮辱的一方,太空狗有权提出挑战条件。

“我,挑战!胆小鬼临阵脱逃考验!”

乔奎因的表情显得忧愁而严肃,“我不知道那样行不行,大狗。挑战临阵脱逃的话,通常是以某人被杀死而结束,我们可不想惹来警察的注意,那会毁掉强盗队的。”

“不用担心。不在这里进行临阵脱逃仪式。遥远的地方,只有奥比和太空狗在场,没有目击证人。”

“嘿,不管最后结果怎样,”乔奎因紧紧握住我们两人的手,“最棒的强盗一定会获胜。”

我并不想和太空狗玩胆小鬼临阵脱逃比赛,特别是在晚上。可是我亏欠他某些东西,因为我背叛了他的信任,而且这个惩罚方式也是他选定的。

在前往恩瑟纳塔的途中,在一个周围没有任何人居住的路段,太空狗打开他的转向信号灯,然后向左一转,驶下道路。

不过,那里只是在我们两人刚到达的时候是一片空地,然后,一个巨大、闪光的舱口,在我们头顶上方大约二十英尺高的半空中打开了。一道斜坡从舱口的下方伸出来,降落到草地上。太空狗开车径直冲上斜坡,进入那物体中。艾尔老虎紧随在他后面。

我们进入到一个巨大的拱状空间里面,然后停下车,只见这里充满了奇形怪状的机器和古怪的气味,还有一对短小的纺锤形状的玩意儿。

我从车子里爬出来,走到太空狗和斯特拉身边。

“这玩意儿是一艘太空飞船!真正的UFO!你们俩根本就不是来自意大利!你们是外星人!”

“那是真相,背叛的昔日伴侣!现在你必须冲破你们原始世界观的终极认知。不过强盗队肯定全都已经知道秘密。”

我琢磨着太空狗的话。“我猜大家确实都知道,只不过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罢了。只要你还会继续为我们赢得赛车比赛,这个秘密就不重要。”

“明白。我也一样,小船不想冒险碰礁石。我得到太多乐趣!太空狗在家乡不再受到欢迎。太古怪、太轻率、太疯狂!只有和新朋友赛车,是我唯一存在的理由。这个大秘密,不可以广播。不过你不会再活着回来,因此我的话有效性为零。”

“让我离开这个玩意儿,太空狗!我并没有同意来这里。”

“太迟了。观察。”

旁边的一面墙壁上,某种看来价格昂贵的电视机屏幕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向外展开。微小的地球点缀在群星密布的太空里的一个角落中,几乎无法被辨别出来。

“我们正在朝什么地方飞去?”

“去附近最炽热的赛道。你们的根源。”

“什么根源?”

“你们的太阳,你们的太阳!”

我一下子向后跌坐在我的赛车上,“我们要逆着太阳玩胆小鬼临阵脱逃?”

“正确。”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们必须这么做吧?”

太空狗伸手指向卑躬屈膝的斯特拉,她看上去似乎正饱受折磨。“我从腹部内取出来的生命,你已经把她身心双重污染。现在她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她部分属于你了。我们两个死掉任何一个,她的完整性将恢复。”

他还说了许多,可我根本没注意听,因为我的注意力都被太空狗的眼睛吸引住了。

他已经摘下墨镜,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上,是某种铬合金结构的机械眼球。现在,他抬起我的赛车发动机盖,他的眼球从绿色的脸上伸出来,只由一根柔韧的细茎连接。他在查看我的发动机内部结构。

“不能翻新升级。必须溶解,再生出新的。”

他走向一个柜子,找到一个外型类似喷雾器的东西,以及一个银色的蛋。他冲着艾尔老虎的发动机喷了一下,那可是我辛苦劳动了如此多个小时才完成的作品,结果整个发动机一下子就崩溃成一堆沙子。接着,他把那个蛋放在空出来的位置上,用同一个喷雾器喷了一下,就立刻关上发动机罩。

“我们经过水星轨道时,新动力设备就会准备就绪。现在去控制室取出更多必需的食物来。”

我们三个沿着某种无重力的斜道走上架桥。环绕一周的电视屏幕显示出一打不同的外部太空的景象,让我的头脑更加混乱。真正让我发疯的是那幅显示出我们太阳的画面。甚至就在我观看的同时,那狂怒的熔炉也在不断地膨胀,很快就充满了整个屏幕。然后,放大倍率降低,那地狱般的所在再度缩小回原状。可是,整个循环一直在不断地重复:膨胀、缩小、膨胀、缩小……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很快就要到达那里了。

太空狗和我坐在某种式样古怪的椅子里,这种椅子会在屁股周围蠕动,调整适应我们的身型大小。斯特拉四处走动,搜罗出一些太空食物。一直无人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太空狗打破了沉默。他狂躁的态度已经减弱,言行举止变得理性了些。

“任何原始人类用意志抵抗斯特拉的诱惑都是无效的,奥比,我承认这点。同时我还是共犯,没有预见到将她单独留下来给你照顾的后果。即使如此,我们在太阳上的决斗必须还要进行下去。深刻的抱歉。”

“我也同样抱歉。”

没过多久,水星从我们身边飞速而过,仿佛是从改装的高速赛车的车轮下面卷起的一粒粗砂。当太空船最后停下来时,太空狗告诉我说此刻距离太阳只有一百万英里的距离。

在电视屏幕上,太阳正翻滚沸腾着,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般躁动不安。巨大的突起喷涌爆发,鞭打着真空,然后又倒退下去,变回太阳表面上白热的混沌斑点。起伏的彩色气体云摇曳震颤,好像吉普赛·罗丝·李的舞蹈一样。

我将自己的视线移开,集中在艾尔老虎发动机罩下新诞生出来的发动机上。那是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形状不规则的银色圆形物体,机械装置都在其中飘浮着,独立于任何动力系统或控制系统。

“这是中微子吞噬装置。不是来自地球上使用的小型能源容器,而是利用太阳发射出的流量。想象撞击到你赛车发动机罩上的中微子数量。来自中微子的能量,用来弯曲时空测地线,推进车辆。这里出去的速度更高。”

“我怎么控制它?我可不像你,脑袋上还有个肿块可以当做头盔用。”

“中微子驱动现在于界面上适合你的标准控制。踏板、方向盘、变速器。”

“所以我们两个都朝着太阳开始赛车,直到我们其中一人燃烧起来为止?”

“非也。如果烧掉一个因子,比赛太快结束。包围你赛车的保护场,绝对可以抵抗超过一百亿开氏温标的温度。太阳最高只有一百万度。”

“那什么才危险?”

“重力。赛车动力不够强大到能够克服太阳引力。太接近,你将永远被捕获,迷失在紊乱的对流地域里。当赛车内有限的氧气供给被用完,就会死亡。实际上,完全无痛苦,周围是唯一不变的景物。”

“那首先临阵脱逃的那个胆小鬼就能幸存下来,并赢得斯特拉。”

“是的。但他同时也是排名第一的胆小鬼、伪装的赛车手、一堆大粪,必须怀着永恒的羞耻永远活着。”

我思考了好一阵子。这种外星逻辑完全是扭曲混乱的,因为提前逃跑的“胆小鬼”反而能赢得姑娘。可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想到荣誉感这个大问题。我的思绪又回到战场上,那时的我宁可冒险从散兵坑里探出脑袋来,猛地左顾右盼两圈,也不愿被人当作懦夫看待。也许太空狗的逻辑并不是那么扭曲混乱的。

“幸运的话,我们两个都能死掉。让我们隆隆地出发!”

斯特拉被我们留在舰桥上。我钻到艾尔老虎的方向盘后面,注意到有个小电视屏幕,不知怎么的,它似乎是直接从我的控制仪表板上生长出来的。小电视屏亮起来,显示太空狗已经坐在UFO的驾驶员座舱里面。

“打开保护罩。”太空狗说。我们的两辆车子立刻就被闪光的透明力场泡泡包裹了起来。

“事实上,不允许光量子真正穿过防护罩进入你眼睛。基于撞击到防护罩的信息,重建外部情况,然后将结果显示在气泡内部。高度精密的模拟,所有一切都是虚拟的,但是高度精确。”

飞船舱口打开,空气溢了出去,我们称其为UFO的赛车飕地呼啸冲出。我试着踩了一下加速油门,如同变魔法一般,艾尔老虎瞬间便作出回应。

在大飞船的外面,我们将车头都对准了太阳这个狂暴的熔炉。一个虚拟出来的圣诞树彩灯出现在我的防护罩内部表面上,灯光开始变成绿色。

我没有等待,而是在灯光转为黄色的瞬间踩下油门,抢先冲到太空狗前面。

即使我不得不使出作弊手段,我们两人之间进行的这场赛车,我还是打算要赢得胜利——或者故意输掉,这全取决于你自己。

我在飞船内曾经感受到的所有恐惧与沮丧,在看到令人心生敬畏的太阳、并意识到自己被给予的唯一机会的瞬间,就全都燃烧着飞到天边去了。

地球上从来没有人像我这样拥有过这样一部赛车,一辆中微子发动机赛车。坐在有史以来马力最强劲的赛车的方向盘后面,我正疾驰在上帝自己的柏油马路上。

傲慢自负的太空狗的荣誉感太过强烈,他是不会将情况汇报给强盗队的。

“你最好告诉乔奎因和其他所有人,告诉他们我赢了!”我冲着电视屏幕大声叫喊。

“绝不可能!太空狗将在这里毁灭!你将胆怯地逃走!”

我扭头从侧窗望出去,看见太空狗已经追上我了。“你永远别想追上我!”我叫道,然后换挡加速。

我注意到我的时速表已经重新调校过——依照新的标注,刻度变成按照光速计算——我正加速到第一挡刻度。

这场赛车的速度将他妈的快到不可想象。

“现在进入光球的边缘了,胆小鬼!掉头滚回去。”

尽管我的驾驶舱里很凉爽,可我还是大汗淋漓。太阳巨大的卷须在我们周围慢慢地盘绕着,弓形的火焰庞大得可以吞噬整个地球。

我将艾尔老虎推进到三挡。

“我是你的影子!赛车速度均等,谁也别想超过对方!”

“那就和我一起冲进地狱吧,太空狗!”

就在那刻不容缓的一瞬间,一股力量突然猛拉住我的车,令车头在前进途中往旁边偏离了九十度角。我徒劳地打着方向盘,尖叫、咒骂着,可惜丝毫没有帮助。

“哈哈!太空狗赢了!我心满意足地死去!奥比,听着!一点一点地,人类身体将比太阳燃烧更灼热!”

随着那些高深莫测的话语,他笔直地冲进恒星的心脏。

是斯特拉将我从死亡赛车中拉了回来。

她救的是我,不是太空狗。

等到周围再度充满空气之后,她走进悬挂空间。我爬出艾尔老虎,筋疲力尽,四肢麻木。

可是,当我看见她又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再也感觉不到一丝疲倦。

她扑进我的怀中,我们开始做爱,她漂亮的屁股靠在艾尔老虎的车门上。

我们弄沉了太空船——还有停在里面的艾尔老虎,那是唯一一样让我真正痛心的东西——沉进距离海岸一英里远的太平洋中。沉没更主要的是因为事故,而不是故意所致。斯特拉懂得一点儿驾驶技术,但是并不非常擅长。游泳上岸几乎把我们两个给累死,我想我们能活着逃出来都算是幸运的。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回到圣地亚哥,周围还是老样子:我的生意摊子,强盗队,还有态度冷若冰霜的赫米妮亚——我们努力适应过回旧日的生活,可惜根本不成功。我已经失去对短程高速赛车的兴趣,但是就像普通的修车老师傅那样干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此外,尽管乔奎因和强盗队的队员们从没说过任何露骨的话,但是我很清楚,他们全都认为是我害死太空狗,并抢走了他的女人。

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确实是那么做的。

斯特拉和我搬到旧金山,开了一家咖啡店。我们给咖啡店起名叫“车库”,还用海报和没什么说服力的赛车纪念品进行装饰。真正的赛车手是不会对此满意的,可是,如同金钱会吸引律师一样,斯特拉吸引来无数顾客,所以我们经营得还不错。

对于自己能幸存下来,我并没有多少遗憾。我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要跑完那条太阳赛道,抵达致命的终点线,只不过斯特拉的干涉阻止了我。一旦我们安全回到家,她那次决定性行动的神秘真相立刻开始困绕着我。无论在那件事情之前还是之后,将我的屁股从太阳烈焰里拉出来的举动,是她曾经体现出来的最主动、最具有个性的行为。她是在扮演一个忠诚的奴隶呢,还是她真的爱我,宁可选择我的而非太空狗的友谊?几年之后,这个疑问开始让我真正感到困惑。当然了,我无法从斯特拉口中得到答案。不过有一天,她很自然地拿起一支笔和几张纸,为我画出了她的答案。

那幅粗略但画面生动的卡通画显示斯特拉进入某个装置中,被融化成一团黏液;与此同时,另外一个女人出现在第二个房间里,太空狗伸开双臂欢迎她。

很显然,斯特拉害怕自己被另一个模范伴侣所取代。但她知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随着这桩神秘事件离开了我的头脑,我不时地依然有些担心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太空狗的UFO的命运。

琢磨了很久之后,我估计保护罩内部的能量设备依然可以吸收中微子,太空狗窒息而死的尸体紧紧抓着方向盘,围绕太阳轨道一圈又一圈地飞行;或者,它可能依然卡在太阳中心,干着只有上帝才知道的活计。

天文学家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讨论太阳没有释放出足够多的中微子,而这不符合他们的理论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可我又能做什么呢?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五十年前,而地球此刻还好好地转着,不是吗?没错,平均温度热了那么一点点,可是每个人都一致认为罪魁祸首是大气里面的化学物质,而不是变化了的太阳。这就是我想告诉某些人的事情,这样在我过世之后,信息就可以保留下来。我无法指望斯特拉将这个知识传下去。哦,当然,经过五十年后,她依然一点儿也没有老,很有可能她将继续活一两个世纪。(你真应该看看,当她推着我的轮椅沿街道走过时,我所看到的那些人脸上嫉妒的表情。我希望在我蹬腿死掉之后,她能选择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不过,一直以来,她依然从未说过一个字。我不认为她拥有那种使用语言的智慧,所以我无法指望她。

我几乎还可以听到太空狗的叫声:“真的,伙伴!所有的赛车手最终都是孤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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